第9章(2 / 2)

不管有忙,青樹每周都會抽空去看母親。進了家,又看到母親在看老照片。不等青樹說什麼,母親喊青樹過來一塊看。母親從老照片中拿出一張照片。這張照片上沒有穿著軍裝的母親。照片上是三個孩子。一個女孩子,和兩個男孩子。他們全戴著紅領巾。母親喊青樹過來,就是要讓青樹看這張照片。

有一天,母親突然說起一個人。這些年,我以為,我已經把這個人忘記了。因為很久很久,我都沒有再想起過他了。

母親說起的一個人,的名字叫孫開平。在那張老照片上,他站在青樹旁邊,在青樹的另一邊是紀明。紀明死了,孫開平還活著。不但活著,還活得很好。就在母親和青樹說到孫開平時,孫開平正在南方靠海一個大都市裏,在一間透過落地玻璃窗子可以看到繁華街景的辦公室裏,與一個年青的女子商量著一件重要的事情。這個年青女子是孫開平的助手兼秘書,名字叫袁麗。孫開平說,走。袁麗說,去哪裏?孫開平說,新疆。袁麗說。新疆很遠。孫開平說,飛機幾個小時就到了。袁麗說,為什麼要去新疆?孫開平說,當年我們為什麼要來沿海?袁麗說,這還用說。孫開平說,今天的新疆就象當年的沿海。

他叫孫開平。上托兒所時,我們一起。一直到高中畢業,我們都在一起。當然,還有紀明。不懂事時,我們過家家,我當媽媽,他們中得有一個當兒子。都不願意當,都想當爸爸。再大一些,大人看到我們老在一起玩,問我長大了會嫁給誰。我說,兩個人我都要嫁。

飛機裏,孫開平和袁麗坐在一起。袁麗說,要飛多久?孫開平說,四個小時。袁麗說,可以好好睡一覺了。孫開平說,你睡吧。袁麗把頭靠在孫開平肩頭上。孫開平沒有睡。他好象在回想一些往事。到了烏魯木齊,孫開平和袁麗住了一家名字叫海德的了五星級酒店。放下行李。袁麗說,我洗個澡。袁麗進去洗澡。孫開平走到窗子前,拉開窗簾,看著外麵的高樓和燈火。袁麗從衛生間走出來,裹著白毛巾。袁麗從後麵抱住了孫開平的腰。袁麗說,沒有想到新疆也這麼好。孫開平說,我從來都沒有覺得新疆不好過。袁麗說,那你為什麼要離開?孫開平說,有時你不得離開你最喜歡的東西。袁麗說,你喜歡我嗎?孫開平笑了笑,沒有說話。但轉過身把袁麗橫著抱起來,走向房子中間的大床。有些話,不是用嘴說出來,一樣可以算是回答。

孫開平和紀明成了大人後,還是好朋友,好得象親兄弟一樣。他們去找我玩,都是一塊去。可是,有一天,他們打了一架,這一架打得很厲害。兩個人在胡楊林裏打得塵土飛揚。打過了這一架,孫開平走了。說是去了南方。孫開平走了後不久,我和紀明就結婚了。結婚那天,孫開平不在。我對紀明說,要是孫開平在多好啊。紀明沒有說話。我問紀明,他們為什麼要打架,紀明總是不說為什麼。說真的,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打架。不過,我猜,可能會和我有關。

揣著一份和石油有關的工程協合同書,孫開平帶著袁麗奔向沙漠。公路上,孫開平開著車,袁麗坐在他的旁邊。車子的音響播放著一首流傳極廣的新疆民歌《阿拉木罕》。而這時,在大漠邊緣胡楊鎮的一家農舍裏,兩個女人再次說到孫開平。不是青樹要說,是母親要說。上次回家,母親就說到了孫開平。這次回到家,母親又說起了他。青樹說不想讓母親說,對母親說,那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說來說去有什麼意思啊。母親說,怎麼沒有意思,過去說沒有意思,那是紀明在,現在紀明不在了,就有意思了。就算沒有什麼意思,母親真的想說,青樹也會陪著說。母親說,我一直以為你會嫁給孫開平。孫開平聰明,脾氣還好。青樹說,紀明不愛說話,可隻要拿定了主意,就不會改變。母親說,孫開平父母走得早,我一直把他當親兒子看。青樹說,孫開平就是嘴巴甜,你就喜歡他。母親說,你要是真嫁給了他,不會有後來這些事。青樹說,不會有這些事,就會有那些事,人這一輩子,要經曆什麼事,是命中注定的,怎麼躲也躲不過去。母親說,你比你媽都迷信。青樹說,其實,孫開平也不象你說的那麼好。那會兒你把當兒子看,對他多好啊。可這些年,他卻連個口信都沒有。母親說,也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麼樣了。青樹說,行了,別念叨他了。他現在過得怎麼樣,和咱們都沒有關係了。母親說,這我知道,可有些事不由人啊,不想去想都不行。其實,青樹和母親在說這些話時,並不知道這個孫開平,正朝著她們居住的這個地方走來。準確說,還有幾個小時,他們就可以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