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羽收拾了簡單的行囊,隨乎乎一家四口出了衛府。她再一次撫摸胸前掛著的那枚白色玉璧,這是他送給她的定情信物,她像愛惜自己眼睛一樣愛惜它。什麼丟了都不要緊,這個不能丟。而她那隻碧玉羽毛,已經永遠地伴著他長眠於地下了。
一行人騎馬出了長安西門,翠羽最後一次回望這座曾經帶給她喜與悲、愛與痛的城市,一切的過往變得像天上的雲朵一樣飄忽不定,一如這座漸漸遠去的繁華都市。
途經茂陵,翠羽停下了腳步,她要與心愛的人作最後的告別。她不敢想象,他在那黑暗冰冷的封土之下,會是怎樣的淒涼孤寂,然而當她走向霍去病的陵墓時,卻發現這裏並不像她想象的那麼冷清。老遠就聽到“叮叮當當”的鑿石聲,等到了近前,看見有很多工匠正敲打著一些巨大的青色石頭。
一行人下了馬,乎乎到墓碑前擺放祭品,翠羽走到一位老年工匠跟前看了一會兒。這個老人正吃力地鑿著一塊巨石,看不出他要鑿成什麼。
“老人家,您在鑿什麼呀?”翠羽問道。
老人並不抬頭看她,一邊掄著鐵錘,一邊含糊地答道:“石頭。”
翠羽微微一笑:“嗨,您要把石頭鑿成什麼呀?”
“神獸。”老人依然埋頭苦幹。
“神獸,什麼神獸?”
“大象。”
“要大象作甚?”
“陪將軍玩兒呀。”此時老人才抬頭看了一眼,見一位漂亮的少婦一身白衣素服地站在自己麵前,於是接著說道:“這位小大姐,你還不知道呢,我們這些人都是奉旨在這裏雕刻神獸的。”
“是皇帝陛下要你們雕這些神獸的?”
“對。你可別小看這些石頭,一旦雕成了神獸,它便有了靈性。皇上要這些神獸,就是叫它們伺候將軍的。有象、虎、熊,還有牛和馬……,他愛騎哪個騎哪個,好玩兒不?”
翠羽微笑著點頭,心裏默默感激老人和他的同伴們。偌大年紀,竟有孩童般的純真質樸,這位老人讓翠羽心裏暖暖的。看來,她今天不會哭了。
然而,當她跪到丈夫墓碑前時,還是忍不住哽咽了。她努力控製著自己,輕聲對他說道:“去病,我走了,我會好好把咱們的孩子養大,帶他(她)來看你,你好好在這裏安息吧。陛下為你想得周全,有這麼多神獸陪著你,你就不寂寞了。記得好好待它們,別拿人家出氣欺負人家,這些神獸可是有靈性的……。”話未說完,翠羽已是淚眼朦朧,泣不成聲。
米雅與乎乎勸慰了一番,翠羽終於擦幹淚,依依不舍地離開墓地,繼續踏上西歸的路途。滾滾黃塵淹沒了她漸漸遠去的背影。
天漢元年(公元前100年)深秋的一個早晨,漠北草原上馳來一個百人的馬隊,為首的是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他麵貌清秀儒雅,蓄著短短的胡須,身穿嶄新的官服,手中握著一根節杖,節杖頂端白色的節旄隨風顫動。他就是劉徹新封的中郎將蘇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