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2 / 3)

他若是從一開始接近敖黨,就是在蟄伏隱忍,此人心性想來也強韌到可怕。

且敖太尉既重用他,想來也暗查過他的家世背景……

桌上的燭火爆了燈花,發出“劈啪”一聲輕響。

溫瑜想到他後來對敖黨的趕盡殺絕,眸光在燈燭下漸凝,那便隻有一種可能了——裴頌是個改換後的身份。

所以……那個殺自己父母、兄長、侄兒的劊子手,究竟是誰?

她沉思之際,一根細長的竹管悄無聲息捅破紗窗,正要往裏麵吹迷.煙,一記手刀忽地砍在了無外人頸側,那人軟軟到底,竹管也砸在地上發出了響聲。

溫瑜戴上麵紗,沉喝道:“誰在外麵?”

護衛長推門將那放迷煙的小廝拖了進來:“貴主,是我,小人夜裏發現驛館小廝們古怪得緊,於暗處守夜時果真發現了不對勁,此地不宜久留,小人已命人去套車,貴主快隨我等離開。”

溫瑜裹上鬥篷跟著護衛長一道出門,走出幾步後忽道:“不對!”

那護衛長聞聲回頭問:“貴主怎了?”

溫瑜環視整個驛館,道:“這驛館為通城官府所設,能在此處當差的應也是官役。”

她進城後,就是怕遇上黑店平生事端,才讓護衛長多使些銀子,直接住進了本地官府所設的驛館。

思及眼下時局,她幾乎是立刻道:“我們怕是被引君入甕了,弄出些動靜驚動住在這驛館裏的所有商隊,人多突圍出去的幾率大些。”

無怪乎這麼多商隊都因官道坍塌聚集在此處,隻怕是這通城官府有意為之,隻為從過往行商身上發一筆橫財。

適逢拐角處一名官役舉刀殺來,侍衛長一腳將人踹得撞斷欄杆,摔下了樓去,他大喝:“官役謀財害命殺人了!”

溫瑜攏緊鬥篷跟在護衛長身後,被叫去套馬的護衛從後院奔回,穿著粗氣道

:“頭兒,馬廄裏所有的馬都被偷偷喂了巴豆,眼下全站不起來。”

護衛長低低咒罵了聲,溫瑜當機立斷道:“大件行李都不要了,帶上細軟先離開通城。”

住在驛館的其他商隊此刻也發現了大事不妙,和前去放迷.煙的官役們纏鬥在一起,樓裏亂做一團。

溫瑜一行人衝到驛館大堂時,和同樣住在驛館的馮家護衛隊狹路相逢,她們是這驛館裏反應最快的兩撥人,溫瑜注意到被仆婢們擁在最中間的馮家女懷裏還抱著一稚兒。

馮氏女似有所感,抬頭朝溫瑜望來,兩人隻匆匆對了個眼神,便齊齊往外奔去。

可剛跑出驛館,外邊的火把便全燃了起來,一早埋伏在驛館外封鎖街道的官兵們現身,烏泱泱瞧著不下數百人。

後從驛館裏跑出來的商賈們慌了神,喊道:“怎這麼多官兵?”

“完了,咱們怕是跑不掉了……”

大腹便便的縣官從官兵後方走出,嗬斥驛丞:“怎麼辦的事,到嘴的鴨子都險些飛了?”

驛丞點頭哈腰道:“都是小的手底下人辦事不力,小的回頭就教訓他們……”

縣令輕哼一聲,對著身後的官兵下令:“還不給我拿下!”

商賈們自帶的護衛或聘請的鏢師們紛紛拔刀擋在前邊,但人數終究是遠不敵圍住驛館的官兵。

有識時務的商賈當即道:“我等都是做些小本生意,途經此地,自該孝敬大人,勞大人取了孝敬,高抬貴手,放我等一條生路!”

縣令一雙眯縫眼盯著說話的那人,笑容一團和氣:“可以,不過馮氏觸怒司徒大人,馮氏女必須留下,你們替本官拿下她,本官取了錢帛,自也不會為難爾等。”

原本一致對外的商賈們,不免有些動搖了,視線不約而同看向馮家。

馮家的護衛們,趕緊將馮氏女護在中間,圍成一團,刀口對向蠢蠢欲動的其他商隊護衛。

馮氏女抱著懷中稚子,神色淒楚。

溫瑜忽地出聲:“大家莫要中了這離間計。”

所有人都看向她,但她帶著麵紗,鬥篷寬大的帽簷又幾乎遮完了她上半張臉,眾人隻能瞧著她高挑伶仃的身形,暗自猜測她是何人。

但聽得那清冷的嗓音繼續在夜色中響起:“諸位不妨想想,來這通城的路上,可否聽過通城官府帶頭劫掠的傳聞?”

四下的交頭接耳的議論聲多了起來。

縣令眯縫眼瞥向溫瑜,警告般對那些動搖的商賈道:“爾等求本官一條生路,本官可是給了的,你們若是聽信這藏頭露尾之輩的挑唆,莫怪本官不留情麵。”

溫瑜眸子微抬,冷冷道:“你給的是生路麼?你無非是想我等內訌,先替你拿下馮氏女,你再一網打盡。你既指望著劫掠來往商隊斂財,為防消息走漏,又豈會放我等離去?”

她嗓音幽幽,落下最後一記重錘:“隻怕我等沒聽到任何風聲,也是因為原先路過此地的商賈,都成了你刀下亡魂吧?”

商賈們個個都是人精,溫瑜都已將利弊說到這份上了,已沒人敢再賭全力配合後,縣令會不會放他們一馬。

眾人重新一致對外。

馮氏女卻抱著孩子,怔怔地看著溫瑜的方向。

縣令的謀劃被溫瑜幾句話化解,臉色不是很好看,他肥胖的臉上露出抹冷笑:“你們既自尋死路,那本官也不攔著了,拿下!”

護衛和官兵們混戰做一團,精銳們則掩護著自家主子突圍。

沒有車馬可用,僅憑雙腿跑,通州官兵又占據了人數上的優勢,他們實在是難同官兵拉開距離。

溫瑜帶著的護衛是周敬安精心從府兵中挑選出來的,實力遠勝旁的商賈一籌,她們和馮氏女的人馬最先殺出去。

縣令眼見馮氏女要跑,忙喝道:“給我追!務必將馮氏女給我抓回來!”

騎著馬的官兵很快追上來,挽弓拉弦便朝著逃散的人群放箭。

護衛和仆役們一個連著一個倒地。

眼見寡不敵眾,都不用上邊的主子吩咐,兩家護衛心照不宣地聯手,拖住追來的官兵,讓自家主子盡快往城門那邊逃去。

溫瑜在同親衛走散後,便已在人牙子手上逃跑過無數次,此刻雖跑得心口呼吸著寒風一陣撕疼,卻從未掉過隊。

馮氏女抱著孩子,在快到城門時跌了一跤,孩子摔在地上哇哇大哭,她眼底也噙著淚,無助又絕望。

身後追兵窮追不舍,前方城門處,護衛們卻還在同守城的官兵廝殺,竭力打開城門。

溫瑜聽著那稚子的啼哭聲,想到被活活舉摔至死的侄兒,眼見破開城門還需時間,上前幫忙抱起了孩子,正要扶馮氏女起身。

對方卻哭著問她:“你是菡陽翁主對不對?”

溫瑜不知對方是如何認出的自己,正遲疑著要不要承認,她忽被對方狠推了一把:“小心!”

溫瑜抱著繈褓中的嬰孩踉蹌退開,馮氏女已被一箭穿心,溫瑜也被一支擦著她耳畔掠過的飛箭,擊斷了麵紗上的細鏈,帶得鬥篷兜帽一並往後掉了去。

麵紗垂落,她青絲飄飛,眼底浸著悲憫,似一朵立在這雪夜裏的月下菡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