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2 / 3)

須臾,他那唯一沒被雜亂胡須覆蓋的眼眶和顴骨,都成了紅彤彤一片。

他一邊喝,一邊用嘶啞嘲哳的嗓音唱:“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蕭厲喝了大半壇酒,胃裏燒得有些厲害,他曲起一條腿,肘關擱在膝上,看向天窗處飄下的落雪,說:“別唱了,唱得真難聽。”

瘋老頭瘋瘋癲癲地繼續邊喝邊唱,並不理他。

蕭厲最後枕著手臂仰躺了下去,任酒水燒灼著胃,盯著天井外高懸於天穹的那輪清月看了許久,才說:“老頭子,我好不甘心。”

“不甘心”幾個字像是刺激到了瘋老頭,他抱著酒壇又哭又笑,口中跟著呢喃著:“不甘心,不甘心……”

須臾,丟下空酒壇,搖搖晃晃起身,瘋喝一聲:“不甘心呐!”

他醉醺醺地擺出鬆散的拳架:“來渙兒,為父給你喂拳!”

-

溫瑜提筆在案前寫抨擊裴頌的時文。

周敬安也無法幫她聯係上親隨們,溫瑜必須通過時文把自己已繼續南下的消息傳達出去。

一來,可讓被困奉陽的父王阿娘得到消息

() 後安心些,二來,也可讓親隨們不再漫無目的找她,一齊趕到坪洲後再彙合。

隻是未免叫裴頌半路攔截,這時文得待她上路兩日後,再由周敬安手下的人,送到所有能從洛都通往南陳的路上發布,如此才可擾亂裴頌視線,讓他縱使知她南下,也無法預測她走的究竟是那一條道。

即便裴頌不惜代價,派人沿著所有通往南陳的道追殺她,也已隔了兩日的行程,輕易追趕不上。

快寫完時,伺候她起居的婢子捧了碗甜湯進來,道:“廚房溫了雪梨湯,夫人讓我給您端一碗過來。”

溫瑜寫下最後一字,擱了筆,說:“有勞。”

婢子捧著湯盅遞給溫瑜,朝窗外看了一眼,笑說:“今夜雪這般大,竟還能瞧見月亮!”

溫瑜聞聲也朝半開的軒窗外看去,手上的湯盅沒接穩,就這麼摔到了地上。

瓷器墜地的脆響,在這萬籟俱寂的夜裏,莫名地讓人心跳跟著漏了一拍。

溫瑜看著迸濺一地的碎瓷和梨湯,微攏了下眉心。

送湯的婢子自責道:“都怪奴婢沒拿穩,姑娘沒燙著吧?”

溫瑜搖了下頭,說:“無事,碎碎平安。”

她蹲身下去撿碎瓷,婢子是周夫人選出隨溫瑜南下的,知曉她身份尊貴,忙說:“姑娘放著別碰,我來撿就是,當心碎瓷割手。”

話落,溫瑜指尖還真被碎瓷割破,溢出了血珠,她怔怔地看著指尖那一縷嫣紅出神。

婢子大驚,自打了一下嘴巴說:“奴婢可真是個烏鴉嘴,還真讓姑娘傷著了。”

她忙找來細紗白布要替溫瑜包紮傷口。

已落了門鎖的後院院門卻在這風雪肆掠的沉夜裏大開,夜幕裏傳來仆役急促的腳步聲:“大人!奉陽急報——”

溫瑜聞得此言,心中的不安似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顧不得還在溢血的指尖,忙拉開門奔了出去。

剛歇下的周敬安夫婦也是匆忙披衣起身,待接過下人遞來的急報看後,身形踉蹌了一下,信紙從指尖掉落出去,掩麵悲哭出聲:“王爺啊——”

周夫人見狀,撿起信紙匆匆掃上一眼後,眼淚亦是刷一下淌了出來。

她抬起頭來,看到已從小跨院趕過來,止步於月洞門前,怔怔不敢再上前的溫瑜,悲泣出聲:“翁主,奉陽失陷了……”

夜風吹動溫瑜的長發,她麵色比這寒月下飄落的細雪還要蒼白三分,問:“我父王呢?”

周敬安哽聲道:“王爺和少君……叫裴頌割頭掛於奉陽城門之上了……”

說到後麵,已是“嗬”地一聲哀哭不止。

溫瑜身形一軟,跌跪在了雪地裏,整個人似被這天崩一樣的消息給震得失了魂,一時間竟連哭都哭不出來。

周敬安夫婦忙圍過去扶她:“翁主!”

溫瑜撐在雪地裏的五指緊繃到骨節泛白,她雙眼叫這夜裏的寒風吹得發疼,呼吸顫抖,問:“哪裏傳來的消息?”

周敬安知她

是不願接受這一事實,心下也是大慟,哀聲說:“是雍州的探子從前線探得的消息。”

寒意順著指骨,一寸寸侵蝕至溫瑜肺腑,讓她渾身的血液似都被凍住了一般,強撐著一份冷靜問:“信呢?”

周敬安將信捧與她。

溫瑜接過,在看到信上寫著:

“元月初一,奉陽陷,裴頌斬長廉王與其子首級,懸於奉陽城門前,懾其舊部。麾下將邢烈舉摔世孫至死,長廉王妃觸柱,世子妃護其幼女被囚於攬星台。”

溫瑜張了張嘴,似想哭,卻發不出半點聲音,隻有淚落如滾珠,砸在信紙上,瞬間就將紙張暈濕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