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醫生非要我把病情告訴我老婆,結果我老婆大罵我一通,說我不早告訴她。她現在可關心我了,所以我過去不敢告訴她的心事,統統說了。現在我無事一身輕。”明軍顯得優哉遊哉。
“大哥,到底有什麼揪心的事兒,讓你焦慮不安,非得半夜起來挖坑才壓得下去。”景錄不解。
明軍瞪著他不說話,半天才長歎道,“我說老弟,一個聰明人有一天得了一種病,什麼也記不住,什麼熟人也不認識,你說慘不慘?”
景錄聞言嚇一跳,“老年癡呆症!你得了老年癡呆症?大哥,不是真的吧?”
明軍一把推開他,“當然不是真的。我隻是常常擔心,有一天會得這種病。”
景錄更加不解,“你為什麼要擔心?誰告訴你,一定會得老年癡呆症?你有家族遺傳?”
明軍搖搖頭,“我全家沒有一個人患老年癡呆症。可是根據各種科學報告上的說法,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患上老年癡呆症。”
“就為了這個原因?”景錄笑不出來。
“四季醫生說了,像我這樣的人,總會找一樣東西,使自己陷入擔心與憂慮之中。不擔心老年癡呆症,也會擔心別的。我這個人本性如此,要求完美,吹毛求疵。”明軍流利地搬出醫生的見解。
景錄恍然大悟,連連點頭表示讚同,“沒錯!大哥,你一定是壓力太大了,才會得病。我雖然不太懂得黑社會的文化和傳統,但是多多少少也看過一些黑社會電影。我了解你的感受。”
明軍像是看著外星人一樣盯著他,“什麼黑社會?我壓力大跟黑社會有什麼關係?”
景錄發覺自己說漏嘴,一個勁兒傻笑卻不回答。明軍不依不饒,非要他說清楚。於是景錄不得不將他聽到的傳言重複一遍。
明軍聽罷,連連高聲叫大嫂過來,他一本正經地叫景錄複述。景錄沒辦法,隻好紅著臉又說了一遍。
大嫂一愣,繼而彎下腰,捂著肚子,好像十分痛苦。景錄手足無措地看著明軍,又看看大嫂。
大嫂抬起頭,景錄清清楚楚看到她通紅的臉上,有幾行迸濺的淚花。
“真要命!真要命!”大嫂好不容易才笑出聲來,“我居然是……黑社會老大的女兒?”
“沒錯,我們是住在豪宅裏。可是30年前這棟‘豪宅’市價還不到10萬美元。我家一個遠房親戚移民早,一直想要賣掉這棟房子,好去佛羅裏達州養老,卻沒能成功。他去世後,遺囑裏寫著要我們夫妻倆繼承。現在灣區城市開發了,靠矽穀帶來的繁榮,市郊山上的房子瘋狂漲價,我們就成了大家眼中的超級有錢人。其實我們的年薪比一般中產階級多不到哪去。”
大嫂的一番話,讓景錄羞紅了臉。
“阿嘁!”
田森嚇了一跳,害怕地看著擠在自己身旁的亞裔女子,生怕她把感冒病菌傳染給自己。
這女子年約二十七、八,身形纖細玲瓏,盡管身披風衣,頭戴絨線帽,仍然凍得直打哆嗦。
“舊金山的夏天真的比冬天還要冷!”田森嘟囔著。
那女子露出理解的微笑,用中文回應他的自言自語,“可不是!夏天雖說天天出太陽,冷風卻刮得人要死!都6月底了,竟然還要穿棉襖!”
田森一驚,“你會講中文?”
女子甜甜地點點頭,“是呀!這裏是舊金山嘛,講中文的滿大街都是!不過我卻是從聖何塞過來的。”
女子笑起來的樣子十分親切,田森自覺心跳加快。好久沒有和女子如此接近搭話了,平常工作忙,周末出去和朋友聚會,也總是那幾個熟麵孔,毫無新鮮感。
“我住在聖克拉拉市,緊挨著聖何塞。”田森把握機會趕緊自我介紹。
女子點頭微笑,“我知道。這麼說你是電腦工程師?”
“對呀,你真厲害,這都看得出來!”田森笑容更燦爛了。
女子吃吃一笑,“我雖然住在聖何塞,卻不是什麼工程師。我在財務公司工作,搞金融的。”
背後一聲重重的咳嗽,兩人不約而同轉過身。
一個矮小的中年男子不滿地瞪著他們,“勞駕,你們倆搞對象的話,能不能到後麵街裏的咖啡店去侃,留個地兒給別人,皆大歡喜嘛!為看同性戀驕傲大遊行,我可是從紐約奔這兒來的!”居然一口京腔。
兩人臉上一片潮紅,將臉齊齊轉回去。他們占據了觀賞遊行的黃金位置——市場街鐵圍欄後麵第一排,不但可以將遊行隊伍看得一清二楚,還有機會和遊行者親密接觸。
田森費力地騰出一條小縫,對中年男子說,“過來吧!”
那人一愣,忸怩地擠到他身邊。
田森身邊的女子見此情景,讚賞地甜甜一笑。他心裏暖洋洋的,眼睛一瞥,看到女子舉著相機的雙手已經在寒風中凍成了鐵青色。他脫下毛線手套遞給她,“不要客氣,你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