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洋,給你一個好東西。”
他好奇地伸手去接,放在他手心裏的是一盤磁帶。
“這是我朗誦的課文。你跟著多念幾遍,下次上課,你就不用發愁被老師叫起來念課文了。”
那一年林冰洋剛剛隨著全家人移民到美國。每到念英文課文,都結結巴巴滿頭大汗。奧菊兒是本地出生長大的美國女孩。熱心的她,一下課就找他聊天說笑,這使他英文水平迅速提高。
“那是因為我數學功課棒,你才跟我玩。”他開玩笑。
奧菊兒生氣了,瞪著眼睛噘著嘴跑了。
他很後悔,可是也嫌她小氣。女孩子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盡管他那時候已經20歲,也算是個大人,可是戀愛的事情還是搞不懂。得罪了奧菊兒他很傷腦筋,晚上在餐館打工時也心不在焉。
“你有她的照片嗎?”一同打工的藝術係學生斯蒂文給他出主意,“我幫你給她畫一幅肖像,她一定不會再生你的氣。女孩子肯定喜歡這個。”
他掏出學校旅行時拍的照片,一大群人中,她緊緊地靠著他,笑得陽光明媚。
他滿心激動地等著斯蒂文完成畫像,可是在那之前,奧菊兒就輕易地原諒了他。他們兩有說有笑,又恢複到從前好朋友的關係。
他還記得最後一次見到她的那個下午。
“冰洋,明天學校見!”她的紅色頭發在風中飛揚,似燃燒的火焰。
這情景定格在他的腦海中,雖然有時他試圖抹去這段記憶,卻從未成功。
這天晚上打工結束後,他小心翼翼地捧著畫像,心裏甜絲絲地坐在公共汽車上遐想,奧菊兒不知道會多驚喜。
第二天他捧著畫像到學校,奧菊兒卻沒有出現。
她永遠也不會來上學了,她的生命永遠停留在17歲那一年的夏天。一個醉酒駕車的男人奪走了她的生命。在奧菊兒發生意外的那個街角,也擺出像今天看到的鮮花蠟燭和照片。
畫像被他藏在衣櫥深處。他用了很長的時間,才漸漸淡忘她曾經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事實。一刹那,照片上紅發女孩的臉和那張久遠記憶中的臉重疊在一起,又消失了。
頭頂的葉子沙啦沙啦作響,天很藍,風很清。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戀愛了,他告訴自己,像發誓似的,帶著一絲隱隱作痛的無奈。
又是兩個星期過去了,可可再度約他見麵。
“你最擔心的結果是什麼?”可可直截了當地問。
“四季和那個男人結婚,毀了自己的人生。”林冰洋毫不諱言。
可可眨眨眼,露出她的招牌笑容,“那你真的可以一百個放心。他絕不會和四季結婚。”
“我現在正式報告我的分析結果:我剛剛說過,那個男人不會和四季結婚。理由如下:第一,從種種跡象看來,他是一個對錢財非常重視的人。據你說,近期他不停地追問,想要知道你妹妹的各項經濟來源。還有他本人近期的經濟狀況不佳,有不小的信用卡負債。這些現象都說明:在他心目中,愛情永遠不占第一位,對方的經濟能力才是結婚的首要考慮。”
“第二,四季投資自己的心理診所,成本尚未收回。而且四季本身並不曾擁有股票期權或是其他固定資產。將來心理診所是否能獲得大筆利潤,也情形未明。所以,像他這樣的人是絕對不會和一個隻有理想、不考慮現實的人結婚。”
“不管四季多麼一廂情願為了結婚而結婚,對方都不會答應。”可可平靜地道出她的結論。
林冰洋眼睛紅了。他心情十分複雜。這是好事還是壞事?隻因為妹妹不是有錢人,對方就放棄結婚的意願?妹妹若是知道真相,會作何想法?
“這絕對是一件好事!”可可看出他的矛盾心理,“幸虧他是一個斤斤計較金錢的男人,幸虧他隻是為了女人的金錢交往,不然你怎麼能這麼快知道他的真麵目?”
黃昏,四季回到家,徑直走進自己的臥室,許久不露麵。
半夜時分,林冰洋看見坐在廚房地板上啃蘋果的四季。
“你說對了,他不肯結婚。”她冷冰冰地承認結局已定。其他的細節,她半分也不肯透露。
平良有別樣心思,“社長,你戀愛了?最近懶洋洋的總是一個人發呆。”
四季的事情,林冰洋沒有告訴平良。平良一點也不知道他最近的焦慮。
也許平良說得對,自己真的在戀愛?他走進自己的臥室,在衣櫥裏搜尋許久,找出一包牛皮紙封得嚴嚴實實的東西。上麵積了些灰,用手指一刮,留下一道印子。抱著牛皮紙包,他呆呆地坐在地板上,望著落地窗外的天空。打開?還是不打開?
窗外無塵的藍天,顯出一種令人安心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