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歧路花園(2 / 2)

台灣女作家朱天文談到她自己的寫作時,曾經說過這樣一段話:“我隻專注於當下。當下是細節,是實物,細節構成活著的質地和質感。一點不錯,細節哺育細節。在隻去不回的線性時間上,我一再被細節吸引而岔開,而逗留,每一次的岔開和逗留都是一個歧路花園(波赫斯語),迷戀忘返。所以岔開複岔開,逗留再逗留。所以離題又離題,離題即主題。”何止是寫作呢?難道人生不也應該是這樣嗎?如果總是胸懷遠大的目標,在線性思維的指引下奔向遠方,一味地向前,結果卻忽略了每一處的細節,因此沒能做好每一個細節,即使最後達到了目的地,回顧來路也會感到空洞。空洞的人生有什麼意義呢?如同旅遊,重要的是觀看細節和體驗細節。比如遊麗江古城,如果不是慢走細看,看建築和街道,聽納西古樂,體驗民俗,品嚐小吃,那就隻剩下“到此一遊”了。

我也到過威尼斯,隻能說去過。因為,走的是線性遊路,匆忙地穿行後折返。既沒有時間駐足細看那些精致所在,也沒有乘坐那種叫做“岡德拉”的小船沿著街區裏的水網漫遊。如果有人問:“威尼斯是什麼樣子的?”我真的說不上來。很顯然,威尼斯存在於不同的時空之中,即使從線性的一個點上去看,也具有不同的側麵和不同的層次,豈能是從東到西或從南到北走一遭就能把握的?不過,我不是個旅行家。那次去威尼斯隻不過因為順路,目的地是羅馬,去那裏公幹。從旅行的時間線上看,那次遊覽威尼斯,我是個失敗者;但從公務的時間線上來看,從奧地利的因斯布魯克出發,翻過阿爾卑斯山,再取道威尼斯,最後到達羅馬,應該算是比較成功的。既然時間是不斷分叉的,我們就走在了所有岔出去的路上,不可能在所有的方向上都成功,把興趣所在做好也就行了。

人生的花園並不是很大。用時間的直線性長度來計量,人生實際上是非常短暫的。隻要不是走向犯罪,隻要不變得道德淪喪,其他的道路都是可以走下去的。積極的生命花園裏布滿了歧路,但也鋪滿了鮮花,如同大花園中又有很多小花園。從路的角度看,有些花園的所在,可能就是那條路的盡頭,時間也許會終止在那裏。但就生命的意義而言,在所有的花園裏駐足都是值得的,前提是你對那裏具有興趣,並能夠仔細地欣賞那裏的花朵,最好能親自在那裏耕耘,經曆著花開花落的全過程。要知道,鮮花和毒草有本質的不同,欣賞鮮花在於欣賞美麗,因此是值得為之付出的。麵對人生中諸多歧路上的花園,不存在走對走錯的問題,也不存在走近走遠的問題。認真仔細地走好每一步,深刻地體驗每一處風景,無害於別人,也無害於自己,那就是我們應有的人生態度。跟隨著本心,因迷戀而停留,即便是走在歧路上,又有什麼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