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清答,“他們兩人是兄弟。”

“那請坐罷。”

於是婦人就進內去了。他們也就在這五間屋內盤桓起來。

這五間屋是南向的。中央的一間是佛堂,供奉著一座白瓷的長一尺又半的觀世音,在玻璃的佛櫥之內。佛像的前麵,放著一隻花瓶,上插著幾個荷蓬。香爐上有香煙,盤碟上也有清供的果子。在一壁,掛著一張不知誰畫的佛像,這佛像是質樸,尊嚴,古勁的。在一壁,是掛著一張木版印的六道輪回圖。中央有一張香案,案上放著木魚,磬,並幾卷經。

兩邊的兩間是臥室,但再過去的兩間,就沒人住。五間的前麵是天井,天井裏有繚亂的花枝和淺草,這時秋海棠,月季都開著。五間的後麵是園地,菜與瓜滿園地栽著。總之,這座妙相庵的全部是荒涼,幽靜,偏僻,純粹的地方。他們走著,他們覺到有一種甘露的滋味,回複了古代的質樸的心。雖則樹木是頹唐的,花草是沒有修剪的,但全部仍沒有淩亂,仍有一種綠色的和諧,仍有一種半興感的美的姿勢。這時瑀心裏想道,

“決計再向這裏來,我總算可以說找到一所適合於我的所在了。無論是活人的墳墓,或是可死之一片土,但我決計重遷了。”

一邊他向清說,

“你以為這庵怎樣呢?你不以為這是死人住的地方麼?我因為身體的緣故,請求你們原諒一點,我要到這裏來做一個隱士。”

說完,又勉強笑了一笑。清說,

“我是同意的,最少,你可以休養一下。不過太荒涼了,太陰僻了,買東西不方便。”

“問題不是這個。”瑀說,“我問,這位帶發的師父,會不會允許呀?她豈不是說,隻有她一人住在這裏?”

“這恐怕可以的。”

於是瑀在旁說,

“媽媽怎樣嗬?”

“你以為媽媽怎樣?”瑀問。

“離家這麼遠,媽媽會允許麼?”

“媽媽隻得允許的。”

於是瑀又沒精打采的說,

“我在星期日到這裏來走走,媽媽跟在後麵說,不要獨自去,寺裏是有鬥大的蛇的!”

“但是我的年齡比你大。媽媽會允許我到離家千裏以外的地方去呢!”

忠摯的弟弟又說,

“那麼哥哥,我同你來住。橫是從這裏到學校,還不過是兩裏路。”

轉一息又說,

“那麼媽媽又獨自了!”

“是呀,你還是陪著媽媽。”

他們一邊說,一邊又回到中央的一間裏來。

這時這位婦人,從裏麵捧出三杯茶,請他們喝。

瑀就問,

“我想借這裏一間房子,師父會可以麼?”

她慢慢答,

“這裏是荒涼的所在,房屋也簡陋,先生來做什麼呢?”

“不,我正喜歡荒涼的所在。我因為自己的精神不好,身體又有病,我想離開人們,到這裏來休養一下,不,——就算是修養一下罷!無論如何,望你允許我。”

“允許有什麼,做人橫是為方便。不過太荒涼了,對於你們青年恐怕是沒有好處的。”

“可是比沙漠總不荒涼的多了!沙漠我還想去呢!”

這樣,婦人說,

“青年們會到這裏來住,你有稀奇的性子。可是飲食呢?”

“媽媽不送來,我就動手自燒。”

婦人微笑地沉默一息,又問他姓名,瑀告訴姓朱。她說,

“那麼朱先生;假如你要試試,也可以的。”

瑀接著說,

“請你給我試試罷。”

婦人就問,

“你喜歡哪一間房?”

“就是那最東的一間罷。”

婦人說,“那間不好,長久沒有人住,地恐怕有濕氣。要住,還是這一間罷。”指著佛堂的西一間說,“這間有地板,不過我堆著一些東西就是。”

“不,還是那間,那間有三麵的窗,好的。”

婦人就允許了。瑀最後說,

“決計下半天就將被鋪拿來,我想很快的開始我新的活動。”

這樣,他們就沒有再多說話。他們又離開佛堂。這時瑀想,

“釣魚的事情,下半天不成功了。”

一邊,他們又走了一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