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希瓦娜(2 / 2)

“那我也要去北坡放羊。”小小女孩說。

當年的女孩做了媽媽,做了很多年。她不再有輕快的腿腳可以連翻兩座小丘再爬上北坡。她甚至快要追不上羊群了。她老了,要歇息了,該是小小女孩趕著羊群,叫它們去河邊吃草,再趕著日落前回家的時候了。

“明年春天,你就去。”媽媽說。

然而這個冬天,與那一年的第一場雪同在一天的冬天,也與那一年一樣漫長。雪下了,停了,馬上又開始下。新一場雪的雪花剛剛變小一點,太陽還未來得及露出全臉,又來了更新的更大的雪花。再後來,誰也說不清是第幾場雪,隻知道外麵一片白,雪不見天日的下。一個老人去世了,又一個老人去世了,村子裏接二連三有人不再醒來。終於,當年的女孩,現在已經有了皺紋的媽媽也躺在了床上。小小女孩趴在床邊哭,強壯又能幹的爸爸急得抓頭發。

“這不行。”爸爸說,“你守著媽媽,我去找醫生。”

爸爸走了,小小女孩不哭了,她不能哭。每天早晨,她把門口的雪搬到一邊,掃出一條路,再撿一些枯枝回來生火。雪連著下,壓斷的樹枝又被新的雪壓在下麵,小小女孩用有鱗片的大尾巴把雪拍鬆拍碎再撿起樹枝。沒有爸爸的消息,她就等,與媽媽一起等,與村裏所有人一起等。有人說她爸爸不會再回來了,她就氣得要用頭頂他們的肚子。

“那兒,看,那兒!”

那一天,雪還在下,可所有的村民都衝出屋子看著天。一條巨龍從遙遠的天際飛來,帶著久違的陽光。陰沉的雪雲一點點退卻,陽光一縷縷落下,灑遍整個村子。雪停了,不再下,巨龍在天空中咆哮著,將殘餘的雲全都趕走。兩隻彎彎的巨角,一條大大的尾巴,還有能蓋住天頂的寬闊翅膀。小小女孩站在地上抬頭使勁看,使勁跳,使勁揮手。“我爸爸回來了!”她衝那些說他不會回來的人撇嘴。

龍帶來了醫生,媽媽好了起來,村子裏的病人都好了起來,冬天也終於過去了。爸爸仍舊每天去看農場,小小女孩去放羊,媽媽留在家裏織羊毛。有時媽媽累了,就坐在門口歇歇,看看頭頂的天空。爸爸媽媽有時還會談點什麼,媽媽很擔心,爸爸拍胸脯。

直到又有龍從天上飛來,好幾隻。

爸爸死時,小小女孩就在旁邊看著。她沒叫,沒動,一聲不吭地看著。羊群在一邊咩咩叫,都嫌北坡的草不夠肥。小小女孩走到父親的屍體旁邊,從他腰間解下那幾枝染了血的金色小花,掛在自己的角上。然後她拾起父親的鋤頭,把另外幾條龍的屍體搗碎,扔得遠遠的。一旁的男人站著,看著,也一聲不吭。

“我不懂得。”小小女孩對自己說。

“不懂得什麼?”男人問。

“什麼都不懂得。”小小女孩說。

“那讓我來教你一個方法。”男人說,他舉起銳利的長矛,“所有不懂的,我都問它;所有的為什麼,都在它的尖兒上。”

女孩回了家,和媽媽告別。滿頭白發的媽媽顫巍巍地拉著舉長矛的男人。“收獲節的時候,你要帶她回來跳舞。”媽媽說。

“好。”男人答,“等她找到了所有的為什麼,我們就回來。”

這個傳說,就到此為止了。一條天空之龍與一個美麗農家女孩的愛情,沒什麼可歌可泣的,不複雜,甚至不有趣。但那個村子至今還在那兒,那裏的每一個媽媽都會給孩子講這個故事,那裏的一些年輕女孩也仍舊會趕著羊群去遙遠的牧草荒蕪的北坡,等待那一個注定會與自己相遇的男孩。

不過我知道你們還想知道別的,你們還對龍感興趣。但真的沒什麼可講的。龍塚?沒錯,就在那兒,在那個荒蕪的北坡,他與那個女孩相遇的地方,也是他的死地。但那裏沒有什麼價值連城的財富,至少我沒有見到,不是所有的龍都貪財,不是所有的龍塚都堆滿了金子與珠寶。那隻是個小土堆,有塊石頭擺在前麵,寫著這裏葬著她最愛的父親與母親,他們約定好一直在一起。喔,也許我說錯了,那裏的確有一些那條龍最愛的財寶,放在那塊石頭上,那些不會開在北坡,而隻有低地農場邊才生長的金色小花,常年放在那兒,常年不枯萎。也許是去那裏放羊的女孩子們帶過去的,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