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恐精英》reference_book_ids\":[7180100136637303840]}]},\"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2006年。
年底,黑龍江佳城剛下過一場雪,氣溫驟降到近零下三十攝氏度。程鬆岩開的警車,在刑警隊門前停了一上午,排氣管子就結了冰,怎麼都打不著火。他回屋拿了個暖水瓶,澆了一陣子熱水,才把排氣管上的冰融開。
因為耽誤這一會兒時間,加上下完雪路滑開車慢,等他趕到小牧羊湯館時,和人約的時間都過去半小時了。他推門進去,哈氣撲了一臉,待哈氣散去,才看清靠牆邊的桌旁,坐了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她的外套掛在椅背上,身上穿了件紅毛衣,脖子上還圍了條絲巾。
他看了看女人,又踅摸了一圈,覺得差不多就是這個人,於是搓了搓手,靠近桌前,說:“請問你是叫張桂琴嗎?”
女人看了看他,說:“對啊,我叫張桂琴,你是程鬆岩?”
程鬆岩點了點頭:“我是,不好意思,路上太滑,車開得慢,遲到了。”
張桂琴一笑:“沒事,我也剛到沒一會兒。”
程鬆岩坐下,拿起菜單要點菜,張桂琴說:“我點完了,他家就羊湯好喝,我點了一鍋,還點了兩個涼菜,一會兒上來你看要是不夠再加唄。”
程鬆岩說了句“行”,然後就沒了話。
“你喝啥酒?白的還是啤的?”張桂琴問。
程鬆岩說:“我下午還要回刑警隊,不能喝酒。”
“那我整口白的,天怪冷的,暖暖身子。”張桂琴說完端詳著程鬆岩,“你長得還挺精神,比照片好看。”
程鬆岩被這麼直白地一誇,竟有點不好意思:“啥精神不精神的,都快四十的人了。”
“四十咋啦?男人這歲數是最禁得住端詳的,哎,你一個刑警隊隊長咋不穿警服呢?穿了肯定更精神吧!”
“我們沒啥事都穿便衣,出警方便。”
兩人正說著,羊湯端了上來,程鬆岩盛了一碗,加了點辣椒油、韭菜花和醋,喝了一大口,真鮮。張桂琴不急著喝湯,弄了個扁瓶二鍋頭,擰開直接對著瓶喝了一口,有點辣,她放下瓶子說:“光說你了,你也說說看,對我感覺咋樣?”
“你也挺漂亮的。”
“這就完了?”
“還說啥啊?”
“你咋不問問我啥情況?”
“你的情況我都了解,在地下市場出床子[1],第三趟第八個攤位,賣內衣。三年前因為老公出軌離的婚,女兒跟了你,孩子都快上初中了……”
“哎呀媽呀,警察真可怕,你來之前是不是調查過我?”
“沒有,是我姐和我講的,講得比較細。你呢?我姐也給你講我了吧?”
“你姐可沒和我講那麼細,就說你是刑警隊隊長,老婆前幾年意外去世了,留下個女兒,現在上小學四年級。”
“差不多就這些,你還有別的想了解的嗎?”
“別的以後再慢慢了解唄,我就想問問你老婆是咋死的?”
程鬆岩眼裏飄過一絲陰雲,喝了口羊肉湯,說:“我姐不是說了嗎,就是意外。”
張桂琴知道他不想聊,也就沒再問,看他碗裏空了,又給加了一碗,說:“你慢點喝,我還點了兩張餅。”
程鬆岩吃過那兩張餅,借口去洗手間,然後把賬結了。張桂琴看在眼裏,心照不宣,沒有攔。
兩人出了羊湯館,張桂琴看到警車,說:“真氣派,和你在一起肯定特別有安全感。”
“當警察家屬其實是很危險的。”
“我還從來沒坐過警車呢,你捎我一段唄,我回地下。”
“不順路。”
“回刑警隊正好路過地下,咋不順路?”
“我不回刑警隊,我要去趟醫院。”
“去醫院幹啥?我陪你去。”
“我女兒在那兒住院呢。”
張桂琴臉色一變,說:“你女兒得的啥病?大病小病?你姐咋沒和我說過?”
“既然她沒和你說,那我也不和你說了,其實我今天來見你,也是我姐硬逼著來的。”
張桂琴“哦”了一聲,明白了:“你老婆去世好幾年了,你就沒想往前邁一步?”
“我帶著女兒過日子挺難的,邁不動。”
“那看來你女兒看病挺費錢啊,你都當刑警隊隊長了還覺得難。”
程鬆岩苦笑了下,準備上車。
“等等。”
“我勸你一句,再找個別人去相親吧。”
“我聽你的勸,咱倆都是活得不容易的人,一個不容易再加上另一個不容易,隻會更不容易。”張桂琴說著,掏出一百塊錢,塞到程鬆岩手裏,“多了也沒有,給你閨女買點吃的。”
程鬆岩不要,張桂琴死活硬塞給他,說就當剛才那頓飯AA了,然後小跑著離開。程鬆岩沒有追,看了看手裏的錢,又看了看風中張桂琴的背影,心裏挺不是滋味的。他上了車,抽了根煙,啟動車子,去了醫院。
醫院裏的暖氣還挺足的,程鬆岩進來沒走幾步就出汗了。他拎著個塑料袋,裏麵是剛才在超市買的果凍、AD鈣奶、巧克力等零食,都是女兒可可愛吃的。他一路穿過走廊,來到病房裏,女兒正坐在病床上看電視,看的是一部東北的情景喜劇,被逗得咯咯直笑。程鬆岩進來,她也不理,眼睛也不從電視上挪開。
程鬆岩把電視關了,女兒這才看他,說:“爸爸你幹啥啊?演得正好笑呢!”
“醫生說了,讓你多休息,不能一個勁地看電視。”
女兒嘴一撇,說:“那我一個人在這兒待著怪沒意思的,不看電視幹啥?”
“那不會看書啊?這一住半個多月功課落下多少?”
女兒不說話了,從塑料袋裏拿出一瓶AD鈣奶,吸了起來。
“你大姑呢?咋沒在這兒陪著你呢?”
“剛出去,好像上廁所去了吧。”
程鬆岩又看了看隔壁空著的床鋪,說:“備備去哪兒了?”
“出院了,今天一大早走的。爸爸,我啥時候能出院啊?”
“你等會兒,我給你問問醫生去。”程鬆岩說著就走出了病房,來到心內科,敲門進去,裏麵坐著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她穿著白大褂,頭頂還戴著帽子,似乎剛從手術台下來,很疲憊地靠在椅子上在揉眼睛。
女醫生看到他,正了正身子,說:“可可爸爸,你來了。”
陳鬆岩抱歉地笑著說:“孔主任,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了。”
“沒事,我就稍微打個盹兒,有什麼事,你說?”
“我也沒啥事,就是問問,我家可可這次啥時候能出院?”
孔主任起身從櫃子裏翻出可可的病例,看了看,說:“體征都挺穩定的,再住個兩三天,把開的藥打完就能出院了。”
程鬆岩麵露喜色:“那我知道了,謝謝你孔主任。”剛轉身要走,卻又被孔主任叫住。
孔主任猶豫了一下,說:“可可爸爸,可可雖然這次恢複得挺好,但手術真不能再拖了,如果她下次再住院,情況就會很危險了。”
程鬆岩臉上的喜色收了回去,沉重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孔主任,我會盡快讓可可做手術的。”
他走出科室,沒有回病房,而是來到醫院外麵,在台階上點了根煙,一臉憂愁。這時手機響了,是隊裏的小沈打來的:“程隊,有案子。”
程鬆岩趕回刑警隊,剛進門,小沈就跑來彙報:“今天中午有家長來報案,說孩子不見了,十歲,小女孩。”
“不見多久了?”
“兩天了。”
“兩天了?怎麼才報案?”
“孩子母親的妹妹死了,兩口子去外地奔喪,孩子上學去不了,就把她一個人放家裏了,尋思孩子挺懂事的,在家就待幾天,應該沒問題,可一回來就發現孩子不見了,去學校一打聽,都兩天沒來上學了。”
程鬆岩接過女孩的照片看了看,挺可愛的,頭上紮了兩個發鬏,像個哪吒。他問小沈:“家裏派人去查了嗎?”
“老孫帶人過去了。”
“那學校呢?”
“我正準備過去呢。”
“那咱倆一起吧。”
女孩在佳城第三小學讀四年級,程鬆岩先是找班主任了解了一下情況。班主任說女孩叫孟欣,學習成績不錯,也特別聽話、懂事。
程鬆岩問:“那她最後一天出現在學校,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情?”
班主任想了想說:“就上課下課,沒啥特別的事情。”
程鬆岩又問:“那隔天她沒來上學,你沒聯係她家長嗎?”
“聯係了,可她家的聯係方式是個座機,打了沒人接,我就想著她應該是和家裏人一起出去了。我又問有沒有同學知道她為啥沒來,有個和她家住得很近的同學說她老姨死了。我就猜測應該是全家去奔喪了,走得急,沒來得及請假……”班主任說到這裏,有些懊悔,“我當時真該再多打聽打聽的。”
程鬆岩安慰班主任:“這事不賴你,要賴也賴她父母,不該把孩子一個人扔在家裏。”說完他想起自己的女兒,自己不也總是把女兒一個人扔在家裏嗎?腦子裏隻閃過這一瞬,他又回過神來,說:“能帶我去見見班裏的同學嗎?”
程鬆岩和小沈來到孟欣的班級,先是問那個和孟欣家住得很近的同學,問她那天放學後有沒有再見到孟欣。
那個同學是個女生,看到警察有些緊張,渾身抖索著說,自己家和她家隔著一條街,但是自己爸媽和她爸媽在一個市場裏賣東西,她爸媽賣水果,自己爸媽賣調料,她老姨死那件事,就是聽自己爸媽說的……
她一句都沒回答到正點上,全班同學都笑了。這一笑,她覺得沒臉了,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程鬆岩安慰她,說她說得挺好的,不要哭。她卻頭也不抬了,隻說沒看到,那天放學後就沒看到了。
程鬆岩見在她這裏問不出什麼東西,便問其他同學放學後有沒有再見到孟欣,或是知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特別的事情。結果四十多個腦袋都在搖頭。程鬆岩歎了口氣,轉身要走,有個小男孩卻怯生生地舉起了手。
小沈眼尖,看見了,一個箭步衝過去,說:“你知道什麼?”
男孩站起來,說:“我什麼都不知道,就是想問一個問題,警察叔叔,孟欣是不是被拐賣了?”
班主任說:“你聽誰說的?不許胡說。”
小男孩說:“我媽說的,她讓我放學後別到處亂跑,說小心被人販子拐走。”
全班同學都笑了,程鬆岩板著臉,沒說拐賣不拐賣,隻說:“叔叔會把她找回來,過幾天你們就能看到她。”
出了班級,程鬆岩和小沈在操場的垃圾桶旁抽煙,正是上課時間,整個操場空空蕩蕩的。程鬆岩問小沈:“老孫那邊有消息了嗎?”
“老孫那邊也剛查完,親戚鄰居問了一大圈,啥都沒問到。家裏也沒找著啥有用的線索。”
“你說兩天時間,開車的話,能從咱這兒跑到哪兒?”
“開車的話,就算下雪了道滑,開一開歇一歇,也夠到北京了。”
“那坐火車呢?”
“那跑得更遠了……”小沈隨即反應過來,“隊長,你也覺得這小姑娘是被拐賣了?”
“立馬讓大夥去火車站、汽車站查一查這兩天的監控,高速收費站也查一下。”
小沈說了句“明白”,立馬掏出手機打電話。
程鬆岩又抽了一口煙,看向灰蒙蒙的天空,似乎又要下雪了。然後他順著那天空望過去,看到孟欣班級門口,有個小男孩躡手躡腳地靠過去,趴著窗戶往裏看。程鬆岩覺得不對勁,掐滅了煙,走了過去,揪住了小男孩的後衣領。
小男孩嚇了一跳,掙紮著要跑,程鬆岩說:“別亂動,我是警察。”小男孩老實了一點。程鬆岩問他是哪個班的,小男孩說是六班的。程鬆岩問他來這兒偷看什麼,小男孩不說話。程鬆岩嚇唬他:“不說?行,那和我去趟警察局,我拷問拷問你。”
“你騙我,警察是不能亂抓人的,再說我也不是壞人。”
“那你是什麼人?我看你像小偷,是不是要進去偷東西?”
小男孩臉漲得通紅:“我不是小偷,我是來找人的!”
“是來找孟欣的嗎?”程鬆岩問。小男孩愣住了。程鬆岩知道碰對人了,繼續說:“你為什麼上課時間來找她?”
“我兩天沒見到她了,剛才聽說警察來她班級了,就以為她回來了。”
“你和孟欣是好朋友?”
“算是吧,我倆去年一起參加過市裏的歌唱比賽,她第五我第六。”
“那她不見的前一天,你放學後見過她嗎?”程鬆岩問。小男孩又不說話了。程鬆岩蹲下身子,說:“你無論知道什麼,都告訴叔叔好不好?這對找到孟欣會很有幫助的。”
“那我說了,你可不能告訴別人,特別是不能告訴我們老師和我爸。”
“我保證,一定不說。”
小男孩猶豫了一下,最後選擇了相信程鬆岩,他說:“那天放學,我帶孟欣去了網吧。她太老實了,從來沒去過網吧,那兩天正好她爸媽不在,我就說帶她去玩玩,她很好奇,就答應了。”
“然後呢?”
“然後我們就一起去了網吧,開了機子,我給她找了個偶像劇看,然後自己打遊戲。她看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說還不如回家看電視,就走了。”
“去哪兒了?回家了?”
“應該是回家了吧,我也不知道,我玩得入迷,一直玩到七點多才回家,幸虧我爸出去喝酒了,我才沒被發現。”小男孩說完,看到遠處一個老師朝教室走過去。他急了,說:“我們老師回來了,我得回班級了。”
他說完撒腿就跑,程鬆岩卻又抓住他的後衣領:“問你最後一個問題,那個網吧叫什麼名字?”
從學校到網吧,要穿過三條馬路,左轉進一個小胡同,再往裏走三十米。程鬆岩把車子停在胡同口,下了車和小沈一起往裏走。到了門前,小沈抬頭看了一眼牌匾,說:“走光人,這網吧,看名字就知道不正經。”
程鬆岩拍了下他的腦袋,說:“人家是牌匾的燈壞了,缺了筆畫,你仔細看,叫超光輪。”
小沈仔細一看,笑了。
兩人走進去,吧台有個小太妹,嚼著口香糖,鼻環一拱一拱的。她說:“兩位大哥是坐大廳還是包間啊?”
小沈亮出證件,說:“我們是警察。”
小太妹說:“警察咋啦?警察上網也得花錢啊!”
小沈說:“我們不是來上網的,我們是來查案子的。”
程鬆岩接過話,說:“你們老板在嗎?”
小太妹說:“警察大哥,你找我們老板啥事?我是這家店的店長,有事和我說就行。”
程鬆岩拿出孟欣的照片,說:“這個小女孩見過嗎?”
小太妹驚呼:“這麼小的小孩,怎麼可能見過?我們這兒未成年人是不能進來的!”
小沈說:“你和我扯什麼呢?那個小孩不就是未成年人嗎?”他指了指不遠處座位上的小男孩,看上去也就十一二歲,玩CS[2]玩得正入迷。
小太妹說:“那個不是客人,是我們老板家的孩子。”
小沈當然不信,要和她對質,程鬆岩擺了擺手,攔住小沈,對小太妹說:“你別緊張,我們不是來查未成年人的,兩天前有個小女孩從你們這兒出去後就失蹤了,監控能給我們調出來看看嗎?”
小太妹猶豫了,說:“我給我們老板打個電話。”她走進吧台後麵的員工休息室裏,過了一會兒,出來了,說:“你們稍等一下。”然後在吧台前的電腦上操作了一番,把屏幕轉了過來,畫麵顯示時間是兩天前。
程鬆岩讓小太妹把時間往傍晚調,先是看到孟欣跟著小男孩進來,坐在了監控不到的位置。差不多過了四十分鍾,孟欣又獨自出現在監控裏,然後走了出去。
這就是最後的畫麵了,時間是12月26日,下午五點三十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