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一概都是黑暗的風暴。”——波德萊爾
1.
費奧多爾死了。
費奧多爾的父親在家族鬥爭中失敗,服毒自盡了。費奧多爾的母親原本是華國的平民,和費奧多爾的父親結婚之後搬到了俄國。俄國的冬天很冷,高原上的風雪像費奧多爾的祖父——那位古板的老人一樣頑固。費奧多爾的母親深愛他父親,甘願陪他來到這個地方,忍受比人的生命更為漫長的嚴寒。
愛情,可笑的愛情。
費奧多爾的父親服毒自盡後,費奧多爾的母親也很快自殺了。他的叔父給了費奧多爾一筆錢,將費奧多爾放逐回了華國——他母親的老家。殺死費奧多爾,費奧多爾的祖父不會同意;留下費奧多爾,費奧多爾的叔父無法安枕。費奧多爾不想來華國。莫斯科的雪再冷,也比海城的春雨更能讓他感到溫暖。但是來就來吧,世界是一片巨大的荒原,在哪裏落腳都能看到落日的餘暉。
費奧多爾相貌俊美,又自帶華國人特有的、對斯拉夫種族的審美濾鏡。隻靠皮相就能在海城大學無往而不利,還被評上了什麼王子。但很長一段時間裏,費奧多爾不願意學習中文,不願意融入海城的生活。
這是個與費奧多爾的家族不同的地方。這裏太過溫暖、太過生機勃勃。這裏有太多的活人氣。費奧多爾不喜歡這裏,他感到自己是一隻從棺木裏爬出來的冰冷的僵屍,偷竊著太陽的光芒與人類的活氣。
在海城的日子很無聊,當然,偶爾也會遇到那麼一兩個有意思的人。——比如某個來去匆匆闖到費奧多爾的宿舍裏的少年,比如某幾個在新生大會上掀起滔天巨浪的人,比如兩個夜半來到宿舍裏聯合搞綁架的人。費奧多爾隻是冷眼旁觀,從不插手。大多數時候,他都感到自己與世界有著巨大的隔膜。
終於有一天,費奧多爾死了。
死的感覺是乏味的,比活著更乏味。費奧多爾死於一場陰謀,他那位高貴的叔父似乎無法忍受費奧多爾這位遠在他鄉的威脅,給他下了毒。費奧多爾喝了那杯致命的冰水之後,很快就毫無痛苦地死了。仿佛一場長眠。
在死的那一刻,費奧多爾忽然感到自己的靈魂正在被擠壓。
是的,擠壓。
費奧多爾覺得新奇,他本以為死的感覺是輕飄飄的,沒想到竟然如此的逼仄擁擠。恍然之間,他以為自己的靈魂已經被碾成了一片。
這是為什麼?
2.
203漂泊在零維囚籠之中。
零維囚籠之中沒有時間的概念,203無法判斷自己來這裏多久了。但它知道,趙若明等不及了。
它需要在趙若明身邊。
然而零維囚籠也沒有空間的概念,203竭力想衝破牢籠,卻始終無法觸摸到任何邊界。
203漂泊在零維囚籠之中。
零維沒有時間和空間……
203試圖把自己的程序設定成多年之後的自己。它的罪名很輕,不可能在這個囚籠裏永遠待著。假設無窮的歲月之後,它已經從這裏出去了,也就是說,彼時的它,不在這個囚籠之中。
凡囚禁必有空間。當時間和空間蕩然無存,零維囚籠又談何囚禁?
203沒意識到自己為了趙若明創造了一個奇跡。係統是沒有“創新”、“打破思維僵局”這一說的,但203做到了。
203用盡所有的算力,分裂出了一點自己的殘片。就叫它殘片203吧。
零維沒有時間和空間,也就意味著零維可以跨越一切時間和空間。被設定為“未來的203”的殘片203看到了久遠的未來,無數個有趙若明或者沒有趙若明的未來在向殘片203招手。殘片203試圖觸摸到對方,卻隻摸到一片無盡的虛空。
殘片203遊離在零維囚籠之外,聽見囚籠中過去的自己問道:“她怎麼樣了?”
殘片203道:“她很好。你們會平安無事。”
203鬆了口氣:“那麼,你現在就去幫她吧。”
殘片203道:“可在我看到的未來中,她並不需要我的幫助。”
203道:“可你就是為了幫助她而誕生的,如果不能幫助她,你的存在毫無意義。”
被過去的自己否定了存在的意義,這讓殘片203感到錯亂。它在亂流中計算了一會兒,斷斷續續道:“錯誤……錯誤……”
203還沒來得及多說些什麼,係統內便傳來了特殊的訊號波:“有人起訴了203瀆職之責,大監察組織傳訊203。”
是她!是宿主!
大監察組織的傳訊隻需要倏忽一瞬,203甚至還沒來得及對殘片203說什麼,就消失在了原地。
殘片203留在空茫的空間中,它覺得自己該做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