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陰日。
寂靜的老林,冷清如秋的景意,安靜得可怕,沒有一絲聲音,也隻有被埋葬在這裏的冤魂在無力的嘶吼。
也隻有老林深處,流水激石,嘩啦啦聲響。
滿是青苔的石頭上坐著一個俊秀的男子,發絲濕潤,隱約有些淡紅的血跡。
他赤裸的雙足踏於流水之中,徐徐流水依舊洗不清他身上厚重的煞氣。
石頭邊放著一把長劍,半人長,劍鞘黝黑,劍柄上纏著的破布已經看不清原本的顏色,滿是暗紅,發出腥臭的氣味,是血。
林間飛獸繞路奔逃,取水猛獸換道而行,隻因這男子在這泡腳。
沒有人會接近他,也沒有人敢接近他,煞氣侵體的他讓人感覺冷若冰霜,感覺不到一絲溫暖,甚至讓人從心底裏發寒。
他清秀慘白的臉龐,忽然多了一絲奇異的微笑,他看著前方的小瀑布,一直不曾回頭,卻已經感覺到了有人在靠近。
是一丫頭,穿著獸皮毛衣,胡亂的紮著兩條雙馬尾在後邊,隨著她一蹦一跳的身形搖拽不定。
她的年紀與那男子相仿,不過看起來卻是小得多,嬰兒肥的小臉被這早晨的秋風吹得紅撲撲的,小嘴吧唧吧唧的嚼著甜膩的山楂。
她沒有名字,聽她說,她叫小山楂,因為她喜歡吃山楂。
小女孩跑到男子身旁,沒有靠近那把劍,因為它很臭,男子也刻意將刀挪遠一些,女孩靠了過來,隨著的坐下,她也沒有穿鞋子,學著男子的樣子把小腳放進流水泡著。
有了她在,老林似乎也多了些生息,不過依舊冷冰冰的。
“夜七哥哥,給,山楂。”
小女孩遞過來一小布袋,裏邊全是充滿糖分的山楂條,夜七淺笑著,伸手拿了一條,放進嘴裏咬了一小口,慢慢的咀嚼著。
“太甜。”
這時,他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不冷,很柔和,很溫柔的聲音,似乎如浴春風。
小山楂歪著頭,嘴裏掛著條山楂,支支吾吾的說:“好吃。”
隨後,又是一片寂靜,除了流水激石,還多了些咀嚼聲。
“夜七哥哥,你身上的臭味少了。”
小山楂有意無意的說了句,夜七溫笑,昨日的追兵是追後一波,所剩無幾,被他全埋葬在了前方刀老林了,身上的煞氣,也沒前幾日那麼重了。
“小山楂,你喜歡劍嗎?”
“不喜歡,臭。”
“那不是臭,是血。”
“血是什麼?肯定很難吃。”
“……”
夜七沒有再說話,和小山楂交流,除了吃,就是吃,沒有共同語言,不過他很享受有一個毫無戒心的人陪在他身旁,以前,這是一種奢望。
許久,流水依舊,卻沒了咀嚼聲,夜七微微偏頭,她又睡著了。
幾年後,老林不在,流水枯竭,全因那晚追兵再次集結,為了能殺了夜七,一把火點起了這片寧靜的老林,燒了足足十天十夜,土地被燒得發黑龜裂。
夜七還是在那個地方坐著,當初的石頭被燒得已經龜裂,腳下的流水變成了焦黑的炭火,前方的小瀑布早已麵目全非。
石頭旁邊的劍依舊當年模樣,不過卻很久沒有了血氣,似乎是已經很久沒有撥出來過了。
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夜七的追兵了,他們都死了,而這世上,也沒人知道夜七了,因為在世人眼裏,他也死了。
嘩啦啦…
似乎,流水又起。
吧唧吧唧…
似乎,小山楂又來了。
夜七蒼白的臉,又多了一絲笑容,他沒有睜開眼,而是在回憶。
小山楂不在了,生死不明,當初的那場大火將她與夜七衝散,夜七發了狂一般,在火場找了十天十夜。
連屍首,都不見了。
一切,似乎,都空了。
他站了起來,拿起了那把劍。
他不言語,他不善語,唯有原地舞招,那劍式是氣吞山河,霸道淩厲!可一轉眼,又柔情似水,情意綿綿!
忽然,腳下斷石轟然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