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裏麵隻有竹心在守著,見真真進來,垂手笑道:“大小姐今兒怎麼不歇著?”
春水看一眼真真,往他後腦拍了一下,“小猴兒!可著大小姐要是不過來,你就好一邊躲懶去?”
竹心嬉皮笑臉,連聲道:“好姐姐,我怎麼敢?”一麵說著,一麵手裏將筆墨紙硯都擺上。書房裏麵本來就麵對麵放著兩張紫檀木的條案,八阿哥跟大小姐對麵坐著,各練各的字,抬頭就能看見,委實是親近。竹心打小進宮就伺候八阿哥,早知道他的性子,雖然外麵看著對誰都和氣,其實心性卻是個清冷的,跟隔壁府上的四貝勒恰好整個兒倒過來的。所以見大小姐竟能得了自家爺的喜愛,哪裏敢怠慢。
真真也不說話,自己坐下,拿了法帖出來,靜靜臨了兩張大紙,方停下。
周嬤嬤在屋裏看著,也暗暗在心裏想,這才幾歲大的孩子,跟她差不多大小的孩子還在淘氣頑皮的時候,哪能如她一般沉靜下來練字?就是小主子年幼的時候,也是沒法像她這樣肯安安靜靜坐那兒好生練字的。一時又想她來曆雖然古怪了些,但小主子爺竟能被她帶著好生習字,連皇上前幾日見了他窗課,也誇了一句,說倒是瞧著比以前寫的好多了,周嬤嬤聽了,高興得說不出,自然越發疼這大小姐。
周嬤嬤已經年高,八阿哥體恤她,接了她出宮,頤養天年,已經不怎麼當差了。及到真真住進來,八阿哥唯恐旁人照料不當,委屈了真真,特特托了周嬤嬤。這周嬤嬤也十分當心,將晴川小院打理的極好,萬事不用真真自己煩惱。
她正兀自沉思,卻聽真真問道:“嬤嬤,您同我說說,這四貝勒,到底是個甚麼樣子的人?”
周嬤嬤嚇一跳,“大小姐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嬤嬤在宮裏的時候,想必也是常見著四貝勒的,我聽十三阿哥說,四貝勒同八阿哥要好,所以就問問。要是跟別人打聽,不如來問嬤嬤了,嬤嬤打小兒就照顧八阿哥,有甚麼事情是嬤嬤不曉得的呢?”
周嬤嬤一笑,這小姑娘倒是第一次主動問起小爺的事情來了。於是便挑了他們兄弟小時候幾件趣事來說了。說四阿哥雖說是孝懿皇後養大的,瞧著是個極尊貴的皇子,但對下麵的弟弟們都是好的,尤其憐惜八阿哥。她說的含糊,真真卻是聽出,八阿哥為著良主子的出身,一直不大被其他皇子兄弟們瞧得起。雖說是親兄弟,到底是隔著肚皮的,且皇家也跟尋常大戶人家似的,嫡庶有別,得寵的、不得寵的子女,也有分別。八阿哥沒少在夜裏偷偷流淚,白天照樣一臉淡然的,上書房念書,下了課要先去給惠妃請安,才能見到自己額娘,每天不過能見良主子一麵,待不了半個時辰,著實是個可人疼的孩子。
周嬤嬤絮絮叨叨,反倒大部分說的都是八阿哥的事情。真真含笑聽了,倒像極有興致。周嬤嬤也是宮裏出來的人精,很曉得過猶不及這個道理,略說了一會兒,便住了口,笑道:“瞧我!年紀大了,就管不住嘴了。大小姐別怪我嘴兒碎。”
真真和氣微笑,“嬤嬤說的哪裏話?我也很想聽呢,以後有空,嬤嬤再說些給我聽。”
書房甚是寬大,紫檀木條案不過是練字兒用的,尋常處理公務、看書等,是在另一張極寬大的黃花梨木桌上。書桌上滿滿當當放著紙張筆墨,鎮紙器玩,另有幾個匣子裏麵放了奏折、公文等,真真從來不往那書桌邊上去,隻有時候八阿哥在那兒寫奏折,她也不過抬頭看一眼,從不多話。
春水上前伺候她洗手,竹心過來將桌上字紙收了,周嬤嬤叫小丫頭打了燈籠,親送她越過池子,回了晴川小院歇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