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地,倫鵬閉上了眼睛,隻希望再不要醒來。
第一天,外麵下著綿綿細雨,葉仰光沒有回來。倫鵬在家躺了一天,連下午阮秀秀打來電話對他說葉崇光醒了,能看見東西了,他也隻是勉強微笑著道了聲太好了。那是他一整天說過的唯一一句話。
第二天,外麵依舊下著雨,窗外滴滴答答地水滴個不停。早上,葉仰光的手機響了,他心裏一陣激動,跌撞著跑去一看,卻發現是手機快沒電發出的警告聲。又渾渾噩噩地睡下,一堆奇奇怪怪的夢,好幾次,都夢見門被鑰匙打開,然後葉仰光從外麵走了進來。他自己便激動地跑過去,抱住他問,“你去哪裏了?”男孩從他懷裏抬起頭,說“沒去哪裏啊,上班回來。”隻是,那懷裏虛空的感覺,讓他在夢裏便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第三天,外麵的雨似乎停了,窗簾外隱約有陽光射了進來。小區裏不知誰家養的狗一直叫個不停,倫鵬煩躁地皺了皺眉,仍不願意徹底醒來。迷迷糊糊間,不知是睡是醒,隻覺得房間裏有人走來走去的聲音。
不得不慢慢坐了起來,倫鵬才發現自己的頭痛得厲害。正按著太陽穴,卻忽然聽見廚房裏傳來了切菜的聲音,腳下輕飄飄地走過去,卻猛地看見,廚房裏,一個穿著白色襯衫的男孩子正在切冬瓜,額前的短發微微垂下,一雙眼睛看著手上的動作專注異常。
不是葉仰光是誰?
倫鵬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恍惚間又不知自己是夢是醒。
“仰光?”他試著叫了聲,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而低沉。
正切著菜的男孩抬起了頭,看見他時頓了幾秒,才慢慢開口,“少爺,還知道起來呢?現在是上午還是下午?”
“仰光……真的是你嗎?”倫鵬聲音都哽咽起來,隻覺得眼前的男孩美好得不真實。他快步走了過去,一把把那男孩抱在了懷裏,這一次,皮膚的觸感那樣真實,是實實在在的擁抱。
“我以為你走了……我……”鼻音重得不行,很快便感覺臉頰有滾燙的液體滑過,想說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口。
“以為我走了,你還不去找我,還睡得這麼香!你就盼著我走吧?”男孩奮力掙脫了他,斜著眼睛似乎很是生氣。
倫鵬看著葉仰光難得的如此生動的表情,不由從心裏笑了出來,混著臉上的淚,一時隻覺得狼狽得不行。終於隻是把男孩緊摟在了懷裏,不願被他看到自己的奇怪表情。
“在我身邊就好,哪裏都別去!在我身邊就好!”
“昨天清明,我去給我二叔掃墓了。”葉仰光的聲音悠悠傳來。
倫鵬仍抱著他,慢慢點了點頭。
“本來,我的確是想要走的……”葉仰光抬起頭,看向倫鵬,“那幾天,我真的很難過……”
“別說了,我知道。對不起,我知道。”倫鵬不住吻著男孩的額頭,仿佛抱著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
“你知道?”葉仰光看著倫鵬,早已經紅了眼睛,“你怎麼可能知道……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從醫院跑出來,上了去H城的車,想要離開這座城市時,我才忽然明白,難過,是因為在乎。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我在乎。崇光哥第一次來找你,你叫他‘小光’,我以為我不在乎;大家去森林公園寫生,看見你那樣看崇光哥,我以為我不在乎;你在你們一起呆了四年的學校跟我說的那些你們的過去,我以為我也不在乎,我對自己說,我隻是為了忘記二叔而跟著你出來……甚至,崇光哥出事後,你在醫院裏對我說我死一萬次也抵不了他的眼睛,我也騙自己我難過隻是因為自己做錯了事,你說的氣話我都不在乎。可是,我心裏難受極了,甚至覺得再回到二叔身邊也不過如此。”
“對不起。”倫鵬更緊地摟住懷裏的男孩。
“那次在醫院,第二次跳下河去幫秀秀姐撿東西,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然後渾身好像忽然快沒了力氣,我知道應該趕快上去的,可是後來我有些想放棄了……那時,你也隻是把我當發泄工具吧?心裏難過,就來找我……像以前二叔一樣,不過,你更過分,你明知道那是我,不是別人……我想,我救了秀秀姐,也算還了債了,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