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濕衣服氣離家本就心有鬱結,又加上數日的船行,自然也是得了病。
停靠華德的當晚,還是出事了。
這批新征的兵裏,最小的一個竟然活活病死了。
船上留下看守的士兵著了慌,急忙跑去岸上稟報。船倉裏隻點了一盞小小的煤油燈,生著病的新兵被安排在一個船艙裏。死了的小新兵已經被抬走。燈光暈亮的船艙裏,不斷有竊竊私語的議論的聲響起。
他們這一批新兵,因為都是從臨江征召入伍,互相都不很遠。幾日裏,相處的也是極好。畢竟都還是不大的年紀,看到一起上船的新兵病死了,個個不免心生懼意。
何濕衣盯著那一點煤油燈的光,第一次直麵死亡。來的這樣快,去的也是這樣快。也許因為也是病弱的原因,心裏竟也慢慢悲苦起來。
“咯吱。”到了下半夜,何濕衣快要昏睡過去的時候,船倉裏的門再一次被打開。皮鞋輕巧地踏在船板上,在這樣人心紛亂的夜晚,再是輕淺,也顯沉悶有聲。
有幾個士兵進來,安靜無話的將躺在船艙裏病弱的新兵陸續抬出去。
“長官,您們這樣要將我們送去哪裏?”大家大多已醒。
“去看病。”隔了良久,那帶頭的士兵悶悶開口道。
“長官要給我們治病?。”昏暗裏,不知是哪個病弱的新兵,虛弱的、歡喜的聲音響起在船艙裏。
“是給我們治病了……”
“是啊!”然本隻是充斥著低弱呻吟聲的船艙,被這種歡快而驚喜的語聲所替代。那一刻,何濕衣恍惚覺得,那些病弱的新兵都已治愈。連船艙裏的空氣都不再沉悶,仿佛空氣都是舒爽的。士兵們主動起身,甚至,有一些病的不是很嚴重的,相互攙扶著出去船艙。
外麵夏夜的風徐徐吹來,比在沉悶的船倉裏要舒服很多。江麵上隻有三兩點漁火,透過隱約的光線。何濕衣看到,大家的臉上都掛著欣喜的笑,心中不免也跟著高興起來。
“小何。”一隻手搭在何濕衣肩上,黑暗裏傳來一個低低的聲音。
“楊大哥?”何濕衣聽出聲音,急忙回頭。這個楊虎是一路負責新兵夥食的隨行櫥役。平時閑聊的時候,才發現都是竹園人。兩人彼此性格契合,一見如故,何濕衣與楊虎遂結為兄弟。
“跟我來。”趁著漆黑,楊虎拉著何濕衣小心離開了,向岸上去開進的新兵隊伍。
回到船上,楊虎煎了藥給何濕衣服下。
喝下酸澀發苦的藥汁,何濕衣被楊虎的話驚出一身冷汗。
“傻小子,你還真的認為是給那些新兵治病啦!大夫說了,那個死了的小兄弟,身上的病估摸著會過人。所以,你們這群人都得下船。”楊虎喝一口酒,抹抹嘴。
何濕衣端著碗的手微微發抖,說不清是被氣的亦或者是怕的。
“小子,算你走運。老哥我,跟你挺投緣,一定把你送到涿台去。”
“那些人?”常常聽說人心險惡,第一次直麵這樣冷冽的事。一時間,何濕衣竟是不知道自己想要問什麼。
“那些人啊?已經與我們沒有什麼關係了。小子,你的病一定要好起來啊!”
第二天,照常行船,楊虎將何濕衣藏在船艙的廚房裏。
自此,何濕衣再也沒有見過那群下船的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