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問:“張先生的令郎幾歲了,什麼名字?”
張原答道:“七個月大,名叫張鴻漸。”
“張鴻漸。”朱由校讚道:“好名字。”又道:“過兩天張先生與人辯論,我要來看,看張先生怎麼把別人駁得啞口無言的。”
張原笑道:“這回與我辯論的是名儒和高僧,勝負難料啊。”
朱由校對張原極有信心,說道:“張先生不要太謙,張先生一定贏的。”
雪花紛紛,寒風凜冽,張原道:“殿下趕緊回慈慶宮去吧,多保重身體,每曰讀書習字不要耽誤,早晚要練艸健身,多聽從鍾公公、客嬤嬤,還有魏大伴的勸告,這些人都是對殿下忠心耿耿的。”
不但鍾本華,魏進忠、客印月聽了這話也很高興,朱由校點頭道:“我知道,張先生也請多保重——小高,你提了禮盒送張先生出東安門。”
……
十一月十五曰辰時初刻,張原先來到翰林院,然後與侍讀學士郭淐等翰林院官員以及二十四名庶吉士一齊前往安定門內成賢街國子監,燕京國子監祭酒朱國禎在三重門外相迎,西洋教士熊三拔和龐迪峨、龍華民等人已經先到了,過了一會,詹士府眾官在少詹事錢龍錫的率領下也到了,正揖讓間,又有幾頂暖轎到來,下來的是南京禮部侍郎沈榷、南京禮部郎中徐如珂,沈榷又從一頂轎子扶出一個白眉老僧,正是明代四大高僧之一的蓮池大師,蓮池大師俗姓沈,與沈榷算是同宗——張原與沈榷曾在南京澹園見過一麵,蓮池大師他也是久聞大名,焦竑在杭州居然草堂講學時就經常去雲棲寺與蓮池大師參禪論道,這時便上前向沈榷、徐如珂和蓮池大師見禮,沈榷兩眼微凹,顴骨微聳,鼻孔出氣笑道:“張修撰去年在南京請邢太監出麵放了王豐肅那兩個泰西邪教士,高中狀元後更是神通廣大,竟能讓皇帝越過內閣下旨舉行辯論,這等手段真讓沈某無比佩服。”譏諷之意流露無遺。
張原微笑道:“沈大人,當年佛法南傳,經過多少大德高僧的辯論說法,才使得佛法在中原傳揚開來,又曆經三武滅佛的劫難,佛法終於深入中原百姓的內心,我聞沈侍郎也崇信佛法,我想向沈侍郎請教一下佛法的精義,不知沈侍郎能否教我?”
沈榷道:“張修撰要請教佛法,還有比蓮池大師更合適的嗎?”
蓮池大師年近八十,隆冬季節依舊光著頭,短短的發茬好似收割後的田野新落的一層薄霜,容貌奇古,神情和藹,張原與沈榷說話時,蓮池大師微微含笑,一手籠在袖中,一手不住撥動念珠——張原又向蓮池大師合什施禮,卻對沈榷道:“在下想先向沈侍郎請教,蓮池大師容後再請教。”
沈榷冷笑道:“張修撰等不及入國子監就要與我辯論嗎,也太姓急了吧。”
張原淡淡道:“沈侍郎學佛多年,我執依然如此堅深,難道我就不能談論佛法嗎,沈侍郎數千裏遠來,就隻堅執於辯論一念嗎?”
沈榷語塞,沈榷要驅逐耶穌會士、禁止天主教本來就有政治上的私心,他是想借此揚名、博取士庶清譽,以便順利進入燕京為官,這時被張原抓住佛法講究破除我執、法執的要害輕輕一擊,有著私心雜念的沈榷就動彈不得了,勉強道:“我是作為儒臣參加此次辯論的,蓮池大師才會以佛法與天主教義相辯。”
張原道:“原來如此。”左右一看,問:“啟東先生還沒到嗎?”
話音剛落,就見一輛馬車駛來,從車上下來的正是劉宗周,付了車夫銀錢,蕭然一身來到國子監大門前,與三年前張原在越王橋頭見到他騎驢北上時沒有什麼變化,依然安貧、樂道、剛直而又迂腐——張原與張岱、倪元璐幾個紹興同鄉一起上前拜見劉宗周,劉宗周看著張原,嚴肅道:“張介子,四年前在大善寺,你要拜我為師,我讓你二十歲前不要參加科舉,你不肯答應,說左傳有三不朽事業,立德、立功、立言,你要立功,如今你金榜題名,遂了心願,而這立功就是宣揚冰河說、縱容天主教惑亂世人嗎?”
張原毫無慍色,說道:“啟東先生應該看過學生的萬言廷策,學生隻是宣揚冰河說嗎?冰河說隻為救災備荒而已。”
國子監祭酒朱國禎道:“諸位都到太學大門去候著,皇太子殿下很快就要駕臨。”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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