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原道:“能被派往各地織造、監稅的公公都是深得皇帝信任的,也都很有才學,不輸於科舉出身的官吏,公公就是明證。”
這話鍾太監愛聽,說道:“世人都道我們內官不學無術,其實內官也是要讀書的,不讀書的內官隻能幹些粗活,咱家十四歲入宮,在內書堂勤學苦讀,每次考試都是名列前茅,有內官十才子之稱。”
張原心道:“太監也有十才子啊。”問:“不知哪些內官能與公公並稱十才子?”
鍾太監道:“先前說的孫隆便是其一,孫隆很有才學,能書善畫,他製的一種叫‘清謹堂墨’連萬歲爺都愛用,除了孫隆外,還有王安、劉若愚,都極有才學——”
王安這個名字很耳熟,王安是當今皇太子的伴讀,萬曆皇帝駕崩、光宗即位後擢為司禮監秉筆太監,魏忠賢就是王安提拔上來的,後來反而害死了王安;劉若愚也很有名,是唯一有著作傳世的太監,書名《酌中誌》,記述宮闈內廷之事甚悉——張原問:“那雲南礦監邱公公是不是十才子之一?”
鍾太監笑了起來:“邱乘雲啊,隻能算是會識字,咦,你識得邱乘雲?”
張原道:“我也是今曰才聽說邱公公之名,小子在運河埠口遇到先祖昔年提刑雲南時的一位故人後裔,就是石柱宣撫使馬千乘之妻秦氏與其幼子馬祥麒,說是要進京告禦狀,控訴邱公公——”
鍾太監忙問:“所為何事?”
張原道:“邱公公押解礦銀路過石柱,向土官馬千乘索要迎送銀三千兩,又要馬千乘伐取大紫杉一千株運至其官署備用,運輸一千株數人合抱在大紫杉去雲南,那要多少人力,馬千乘一怒之下,銀子、紫杉都不給,邱公公到了渝城府,就說馬千乘劫了他五萬兩官銀,召馬千乘去審訊,竟下雲陽獄——當然,這都是秦氏與其弟秦民屏的一麵之詞,小子不知真確。”
鍾太監皺眉道:“邱乘雲這人咱家是知道他的,比較貪吝,這事怕是不假——你說那馬千乘夫人帶著幼子要進京告禦狀?”
張原道:“馬夫人秦氏是苗民,頗受我漢人詩禮教化,所以要進京與邱太監對質,若依石柱那些土民,就要衝進雲陽獄奪回馬千乘了,公公博學多聞,想必也知道川黔那邊的苗民、土民桀驁不馴、民風剽悍,早年播州苗人楊應龍叛亂,朝廷費了很多錢糧、死傷軍士數萬才平定,曆來朝廷對他們都是以恩撫為主,現在邱太監如此誣陷馬千乘,隻怕又要激起一場大叛亂,小子聽說此事,想起鍾公公忠義,便要那秦氏之弟秦民屏與我一起來見公公,公公或許有力挽狂瀾之策。”
鍾太監問:“你說那馬千乘的內弟也來了?”
張原道:“就在署門外等候,不敢擾了公公雅興,所以由小子先來探問。”
鍾太監指點著張原笑道:“你繞了一個大圈卻是有事來求咱家,可惱。”口裏說著可惱,臉上卻是笑意不減,可見張原方才這個大圈繞得多麼好,不然的話一來就說馬千乘的事,鍾太監定然不悅,以前的交情也一幹二淨了。
張原懇切道:“也隻有公公深明大義擔當得起此事,邱公公那樣的不免有些任姓,不知為皇帝分憂,公公若能化解此事,石柱土民自當感恩戴德。”
鍾太監沉吟道:“咱家與邱乘雲雖無怨隙,也無深交,他那人太俗,咱家在宮裏時與他往來的少——馬千乘一方土司,也是小氣,把三千兩銀子送上不就是了。”
張原道:“馬千乘入獄後,馬夫人送去了五千兩銀子,可邱太監不收了,咬定被劫了五萬兩,要馬千乘交出五萬兩才肯免罪——”
鍾太監連連搖頭道:“太貪,太貪,邱乘雲太貪。”
張原道:“公公你想,石柱土民本就窮困,這要是硬搜刮五萬兩,土民肯定是要反了的,邱公公現在是拍屁股走了,到時川黔大亂,隻怕也難逃罪責。”
鍾太監點頭道:“咱家會和他說明利害,他離川入京應該會繞道杭州,他父親本家就是餘杭人,邱乘雲十二歲入宮,後來升遷得誌,他父親去京中探望他,他下簾不肯見,還讓人用竹笞打他父親,恨他父親當年忍心閹他,他父親大叫他乳名求饒,這才下堂認父,抱頭痛哭,這幾年每年都有厚禮送回家,邱家儼然富豪。”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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