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菱就那麼坐著,一動不動的看著他。
這男人,五官仿佛像是被精心雕刻過一般,處處都是完美無瑕的,無可挑剔。
連下巴上的胡茬都是好看的。
這會兒的他穿著醫院的藍白條紋病服,安靜的躺在那裏,看上去有些瘦。
這些日子以來,他似乎沒怎麼睡過安穩覺,也難怪他會瘦了。
羽菱終究還是心疼的。
小手摩娑著他的臉頰,細細描繪他五官的輪廓。
七年前,在學校演講室裏的那一眼,便是一眼萬年,自此再也瞧不見別的男人。
到如今,這個男人真真正正屬於自己了,她反而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挽歌和郝靜的事仿佛就像是一場惡夢。
夢醒了,痛苦依然還在。
她並不知道曆子瑜對挽歌做了些什麼,但是有一點她知道,現在的曆子瑜,很害怕失去自己。
剛剛從他背上取出來的那片子彈,應該是打穿她的心髒的,是他聽到了子彈劃破空氣的聲響,抱住自己,替自己擋住了那一槍。
現在想想,才明白曆子瑜為什麼對挽歌還念著舊情。
曆子瑜說過,挽歌用她的命救了曆子瑜的命。
而今天,曆子瑜又用他的命,救了牧羽菱的命。
欠下的,又豈止是一個人情?
欠一的,是一條命。
所以,她現在突然就明白了。
這四個月的時間裏,她不在曆家,曆子瑜出於一種報恩的心態,自然是善待挽歌的。
現在想想,突然就覺得沒什麼了。
畢竟,沒有什麼東西比生命更重要。
此時的張峰就站的病房門口,無聲的站在那裏,看著他們十指交握的手。
心底一片淒涼。
終於,還是悄悄退出病房外。
走入漫天白雪中。
雪下的很大,密集的雪片一片又一片的打在臉上,毫無感覺,唯一剩下的,就是心口上那一片尖銳的刺痛。
他從來都是個失敗者。
所以,注定他隻能在角落裏偷偷的看著她,看著她歡笑流淚。
卻也,注定要看著另外一個男人給她幸福。
小牧兒,王叔如果看到現在的你,一定會欣慰的。
可是,你知道嗎?
王叔他活不了多久了,最多到明年的這個時候,你就會徹底見不到他了。
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把你的笑容分一點點給他?
畢竟,他是你的親生父親,這世界,唯一和你有血緣關係的人。
可是,你那麼討厭他,我又該如何跟你開口呢?
王叔的脾氣我知道,他之所以會趕我走,無非是不想拖累我,不想我看他被病魔折騰的樣子。
可是,我不想他一個人。
一個人很寂寞的,要多寂寞就有多寂寞,我舍不得他寂寞,也舍不得你擔心,所以,我還是會回到他身邊,替你照顧他。
就當…
就當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一件事吧…
小壞蛋…
我的小壞蛋…
請你一定要幸福…
雪地上兩行腳印緩緩遠行。
漫天的雪花不停落下,漸漸掩蓋住所有。
這個城市的隆冬就此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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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裏因為開著暖氣的原因,並不覺得冷,雖然羽菱光著一條腿,卻也沒有什麼寒意。
這會兒,她的心思全放在曆子瑜身上。
因為取子彈需要打麻醉,這個時候的曆子瑜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
不過,他的意識很清晰,不時的會睜開眼睛看一看羽菱。
“老婆…”
有些像是說夢話一般,又有些像是在自言自語,羽菱卻都聽的一清二楚。
她從來沒有想到過,會有今天這一幕。
那她消失的那四個月裏,曆子瑜又是怎麼熬過來的呢?
以前的時候,她不想知道,現在,她卻突然很想知道。
關於這個男人的一點一滴,她都要知道。
等她有時間了,她去找張薔,她總知道些什麼吧。
曆子瑜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大半夜了,他看一眼腕表上的時間,這才注意到身旁有個黑乎乎毛絨絨的小東西。
他的那個小女人,這會兒安靜的睡著了,就在他身旁,她的手和他的手還握著一起。
不行,她這樣睡會著涼的!
曆子瑜第一個反應就是要下來抱她上/床睡,手一動,趴在那裏的人兒突然就睜開了眼睛。
“你醒了?”
曆子瑜看著她,兩隻眼睛裏像是有火苗在竄動一般,熾熱而狂野。
“妞妞,到床/上來睡。”
羽菱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背上的輸液器,搖了搖頭。
“不行,你是病人!”
曆子瑜一張臉頓時就沉了下來,“牧羽菱,再不上床我就直接把你摁在牆上幹!”
這是什麼人那?
羽菱突然很希望他還是昏睡著。
“一,你乖乖上/床來陪我睡,二,你站在那裏,等著我幹!二先一!”某個男人臉色頓時又黑了下來,難看至極。
羽菱撇嘴。
好吧,誰讓這男人這麼霸道又自大的?
反正她是不會選第二種的,索性脫了鞋子,小心翼翼的在曆子瑜身旁躺下來。
因為是VIP病房,病床很大,足夠容納兩個人,羽菱也就不再別扭,乖乖在他身旁躺好。
剛躺上/床,腰上一緊,便被什麼東西緊緊纏住了。
曆子瑜的手已然伸了過來,直接抱住了她的腰。
“妞妞,讓我抱著你好好睡一覺,我好累…”
認識曆子瑜這麼多年以來,這是他第一次喊累。
羽菱被他抱在懷裏,生怕扯動了他的傷口,一動也不敢動,隻是任由他抱著。
“曆子瑜,他們的目標是我,為什麼要替我擋子彈?”
男人似乎並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隻是有些粗暴的打斷她,“叫你睡覺就睡覺,哪來那麼多問題!”
羽菱不滿意,依舊追逐著自己想要的答案,“曆子瑜,你回答我?為什麼要替我擋那一下?”
覆在她腰上的手緊了緊,勒得她有些發疼。
“因為你是曆太太!”
某人給了她一個不是答案的答案!
羽菱還想接著問,卻問不出口了,隻是靜靜的躺著,側了臉看著曆子瑜的臉。
因為她是曆太太…
曆太太…
堆積在心上的塵埃仿佛一下子就照射到了陽光,風輕輕一吹,那些塵埃便散得幹幹淨淨,再找不到絲毫痕跡。
很快,曆子瑜就睡著了,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羽菱因為懷著孕的緣故,又折騰了一整天,早就累壞了,很快,她就在曆子瑜身邊睡著了。
不久,男人睜開眼睛,在她唇上留下一個細細的吻,這才滿足的抱著她,睡下。
第一縷朝霞射進病房的時候,兩個人都還在睡覺,兩具綿熱的身體緊緊靠在一起,而羽菱就像是一隻滿足的貓咪一般靠在曆子瑜的懷裏。
男人一臉溫柔,女人一臉幸福,看上去,怎麼都不像是在醫院的病房裏,倒更像是在自己家裏。
溫馨而美好的畫麵,沒有人願意破壞它。
偏偏,有人就是見不得幸福的事物。
很快,就有小護士進來,“曆子瑜先生是嗎?這是今天的藥,我替您打針。”
知道曆子瑜的身份,小護士不敢造次,字裏行間都透著淡淡的客氣和疏離。
像曆子瑜那種人,不是她們這種小戶人家能惹得起的,一個不小心,搞不好就身敗名裂,還是躲著點兒的好。
病床/上的男人顯然不高興了,輕斥她,“誰準你那麼大聲說話的!?沒看到我太太的睡覺嗎?!”
男人的聲音很冷,連眼神和麵色都是一樣的冷。
正準備替他打針的小護士一臉委曲。
“先生,我不有意的…”
曆子瑜卻不聽小護士的解釋,一臉冰霜,“滾出去!”
小護士扁著嘴,咬著唇,轉身朝病房外走去。
哪有這樣的病人家屬?
躺在病床/上呼呼大睡也就算了,竟然連病人都不牧,昨天晚上換藥瓶的時候,都是病人自己按床頭鈴的。
羽菱突然睜開了眼睛。
到處是白色,鼻尖裏還有消毒水的味道,這才想起來,是在醫院裏。
糟糕,昨天晚上曆子瑜叫她上/床睡,她困得厲害,就忘記了換藥的事了。
急忙坐起來,對著自己的腦門猛拍了幾下,“暈,牧羽菱,你怎麼可以這樣?”
曆子瑜卻是心疼她,急忙來握她的手,“妞妞,不許自己打自己!”
因為行動過於速,他甚至忘了自己身上有傷的事,牽動傷口,疼得他立刻倒吸一口冷氣。
羽菱急忙查看他的傷勢,“對不起,曆子瑜,對不起,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