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幾日,已不用再參悟馭龍劍的柯青雲怎會閑的住,當日在靈隱峰腳下比試輸了以後,司徒月明出言相邀,立馬就隨了司徒月明到鹽官,他一生醉心武學,孤家寡人一個,倒也無牽無掛,逍遙自在。鹽官城不大,早就被他遊了個遍,便慫恿司徒月明到廬山一遊。司徒月明見李忱剃度之後終日少言寡歡,有心讓他散散心,得了齊安國師的應許,三人一道出遊,梅蝶雨倒也想去,可想想父親肯定不允,隻得作罷。
世間的萬事萬物中,大概隻有瀑布最能滌蕩我們被瑣事玷汙、被幻象屏蔽的心靈了。
那涓涓細流以無比低調的姿態在兀立的山石腳下宛轉流淌,比溪邊最低垂的紅葉、黃花還要低,絲絲縷縷,無聲地彙聚在苔衣班駁的寂寞溝壑裏。它需要一個落差,用一個可以證明它和歸岫的白雲一樣高不可攀的落差來表現自己。當這個落差終於出現在它的流向上時,點點滴滴的積攢在一刹那間噴薄而出,飛流直下三千尺,帶著半空晶瑩的水花和震徹空穀的如雷如鼓。雲霧一樣的水氣則漫空飄飛,把周圍的山石樹木襯得縹緲虛幻,恍如雲外。那壯麗的景象,足以讓所有來到瀑布邊上的人都為之震撼。
在瀑布邊的岩石,宴坐著一個上了年紀的僧人,似癡非癡地餳眼看著遠處拾階而上的一個行人。那人沿著逶迤的山路朝瀑布的方向走來。在老僧的凝望中近了,近了,一直走進水激石響的硿然之聲裏,走到山路的盡頭。
來者也是一個僧人,三十多歲,有著一雙精光內斂的眸子和一種雍容沉默的大氣。新來的僧人似乎已經在迢遞的山水間獨自前行了很長很長時間,人到中年已然一臉風塵。他要在瀑布前略微地歇歇腳,然後繼續他的前途未卜的跋涉。那中年僧人若有所思地仰視著峭壁上如雨的流水,而沒有注意到,佇立在瀑布前,他自身也成了被仰望的對象。老僧的慧眼從他深鎖的眉宇間隱約看到一種光芒,盡管他遠離了紫垣,來到遠離塵囂的幽穀裏。
就這樣,兩個僧人默默地看著水流將飛珠瀉玉的壯觀濕漉漉地倒掛在石梁上。突然,老僧用一句詩打破了無言的靜謐:“千岩萬壑不辭勞,遠看方知出處高。”
聆聽著,繹味著,中年僧人仿佛從老僧語帶雙關的詩句裏看到一個從高處不勝寒的危崖跌宕著下來的真實自我,在嶙峋山石間艱難宛轉地尋找去向滄海的河道。他知道,自己深藏許多年的生命秘密在磅硠水聲中被老僧給破解了。不過,不要緊。這裏不是宮闈。人在空山靈水間,並不擔憂內心的隱秘想法被人詗破。他信口接過來吟到:“溪澗豈能留得住,終歸大海作波濤。”
潮起潮落的平平仄仄鼓蕩著萬重煙波,湮沒了眼前的山、眼前的水、眼前的草樹穹石——語氣吞吐中形成的浩淼無塵是龍的故鄉,使兩個僧人全身心地沉浸在虛幻的滄海氣息中。
來者正是李忱,柯青雲在山腳下時童心大發,定要與司徒月明比試長途輕身功夫,此時他二人早已不知到了何處。李忱獨自行來,想不倒竟會在這瀑布之下遇到窺破自己心思老僧。稽首作揖道:“小僧瓊俊,不知法師尊號?”
“老僧黃檗。”
“黃檗禪師?”
“正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