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覃玉潔笑道,“你的輕功不錯,比剛才跟我們那個小田動手的情形高明多了!”
“姑娘見笑!”郭彤道,“我們怎麼走?”
“跟我來。”
她足下輕擰,貼著壁麵,向前快速踏進。前行了幾步,忽然定下了身子,回過身來——
“記住!”她關照道,“隻能踩這當中有色的石塊,白色的不能落腳。”
郭彤既然知道了對方是身藏武學的罕見少女,深信她這麼指點自己,是不會出錯的。
當下郭彤即循著她的腳步,快捷而安穩地向前踏進——這條甬道相當長,雖說是通風良好,卻是苦於沒有燈光,深入十數丈之後,即有模糊朦朧之感!
忽然前行的覃玉潔站住了腳步道:“停一停。”
郭彤道:“姑娘看到了什麼?”
覃玉潔道:“就是因為看不見,所以才停下來。”
郭彤睜大了眼睛,四下打量了一陣,黑糊糊的什麼也看不見,隻是覺得嗖嗖的冷風,不停地向身上襲來。
一束火光忽然由覃玉潔手上亮起來,她一隻手拿著火種,另一隻手拿著油鬆火把點著,眼前立刻光華大現。
郭彤四下打量了一眼,隻覺得這甬道十分寬敞,陰森森黑不見底,隻見石壁一片青紫,像是原石開鑿而成。
隨著火把強光的發出,隻聽見一片吱吱聲響,掠起了蝙蝠群,數量之多,真是駭人。
覃玉潔一驚道:“啊,不好!”
嘴裏叫著,慌不迭地把手中火把用力摔在地上,三腳兩腳踩熄。
雖然如此,那乍起的蝙蝠群,仍然亂作一團,滿空啁啾。過了很長時間,才漸漸平息下來。
覃玉潔一直等到四周沒有一點聲音,才籲了一口氣:“我竟然忘了,差一點給自己惹下禍!”
“姑娘這話怎麼說?”
“你哪裏知道!”覃玉潔道,“這裏積藏的蝙蝠,多到難以計算,如果全數驚起,隻怕你我很難活著離開地道,你可知為什麼?”
郭彤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覃玉潔道:“你難道沒有聽說‘湘西食血蝙’這個名字麼?”
郭彤恍然道:“啊,聽說過,莫非世上還真有這種蝙蝠?這裏又不是湘西!”
“你這就說錯了……”覃玉潔娓娓道來,“這裏雖不是湘西,卻與湘西的五指陰山一脈相連,那傳說中的吸血蝙蝠正是產自五指陰山,這些蝙蝠正是不折不扣的吸血蝙蝠。”
郭彤聽得神色一愕:“原來如此!”
覃玉潔道:“還有,剛才你已經聽見了這些蝙蝠的尖銳鳴聲,其實這隻不過是一小部分,要是全部都驚動起來,其勢簡直難以想象。你我如果身曆其境,就算萬幸不為這些小動物食血致死,也會被噪音將雙耳震聾……你大概沒想到這些吧?”
郭彤訥訥道:“我真是沒有想到這一點。”
“還有——”覃玉潔道,“暗中那個人如果真精明,必然已經知道有人來了,我們的確不能失之大意!”
郭彤道:“不錯,這一點,我是想到了。”
覃玉潔輕歎了一聲,道:“我越來越發現暗中這個人不易對付,果然是一個極厲害的人物,隻看他過地道而不燃燈火,也沒有驚動蝙蝠,就足以證明他是一個臨危不亂、心細如發的人了。”
郭彤聽她這般讚賞向陽君,心裏真不是滋味兒,卻沒有說什麼。
當下,覃玉潔在前,郭彤在後,二人繼續向前走了數丈。經過方才那一場驚嚇之後,再也不敢亮著燈火,行動自然更加艱難了。
漸漸地,前麵現出了一些天光。
覃玉潔遠遠站定道:“前麵就要有一個出口,並且連接著另一個地道的入口,你是不是要繼續找尋下去?”
郭彤點點頭:“當然找下去。”
覃玉潔回過身來說道:“我還忘了問你,要是你找著了這個人,打算怎麼處置他?”
郭彤想了一下:“當然是把他除了最好;對這種人若是略存姑息,必有後患!”
覃玉潔微微笑道:“好吧,這是你的事情,我無權過問。”
郭彤聽知她的弦外之音,即反問道:“姑娘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覃玉潔道:“沒什麼意思,我隻是不妨把話先說在前頭,等一會要是找到了那個人,可就是你一個人的事了。我隻是幫助你找,下手殺人的事我可不幹。”
郭彤怔了一下:“這麼說,姑娘對此人莫非心存好感不成?”
“好感談不上——”覃玉潔冷冷地道,“就憑著他不得到我們的允許,而擅自闖入王府這一點來說,我就不能寬恕他,隻是……”
微微沉吟了一下,她繼續道:“我這人不願意乘人之危,尤其不能兩個人欺侮一個人。”
郭彤訥訥道:“這麼說,姑娘可就錯了。你要知道,這個人是個極惡之輩,且又身負奇技,如果不能乘這個機會把他滅掉,待他傷勢複元,對付他可就是千難萬難了。”
“你也許說得不錯,也許情形並不是這樣。”覃玉潔緩緩地道,“因為這隻是你一方的說詞……”
郭彤一怔:“姑娘莫非不信?”
覃玉潔笑了笑:“我不是不信,與其我聽信別人的話,不如相信我自己的一雙眼睛。”
郭彤一時為之氣結。
他當然不能為此發作,想了想,臉上帶出了一片笑容:“好吧,姑娘,不妨自己觀察吧……無論如何勞駕你一趟,我心中萬分感激!”
覃玉潔道:“那倒不必,我所以願意幫這個忙,一來是得之父令,再一方麵,對於你所說的這個人,我實在是心存無限好奇,想要見識一下!”
郭彤冷冷地道:“我想姑娘大概很快就要見到這個人了。”
話聲剛出口,覺得背後一股疾風猛襲過來。
由於身處在黑暗中裏,對於外來的一切不易看清。郭彤猝然發覺到這股風力來得奇怪,立刻覺出不妙,來不及出聲招呼覃玉潔,把身子向前一彎,其勢恰到好處。
然而,用以逃避身後那股風力,卻仍是慢了一步。
隻聽見“嚓”的一聲,那股疾風像是緊緊擦著郭彤的脊梁滑了過去。
休要小看了這一擦之力。
郭彤背上一陣奇疼,有如火燒一般——一條黑影,隨著郭彤彎下的身勢,驀地掠了起來,其狀有如“海燕掠波”。
若不是借著前方出口處的一點亮光,連這點影子也難以看清。
這人顯然身材窈窕,手上並無兵刃,隻是向郭彤發出一掌而已;一掌擊出之後快速騰起。由對方起身的動作看來,似乎沒有繼續動手之意,因為身形一現便箭矢似地向外撲出。
覃玉潔嬌叱一聲:“你是誰?”
緊接著,空中傳出了強烈的衣袂飄風聲——覃玉潔同那個人的影子,就像是一雙剪翅糾纏的燕子,雙方一經交接,立即傳出了清脆的肉掌接觸之聲。
激起的一片蝙蝠交鳴、翻飛聲,其勢駭人至極。
就在大群蝙蝠的尖嗚震翅聲還沒完全消失時,空中兩個人影已經落了下來——
其中之一,極其快速地遁出甬道,後麵的一個緊跟其後幾乎同時遁出。
郭彤簡直看花了眼,方自舉步向外奔出,猛可裏覺得股側一陣奇痛。手揮處拍下一物,是一隻蝙蝠;這才知道覃玉潔說得不錯,這些家夥果然是食血蝙蝠!好在驚起不多,如若全數驚起,哪裏還有命在?
倉皇間,又是幾隻蝙蝠,直向他臉麵頸項襲來。
郭彤大驚之下,迎著這些蝙蝠來勢,雙手再揮,吱吱聲中,被他劈落不少。
他心中掛念著覃玉潔的安危,無意與這些惡蝙蝠糾纏惡戰。當下足尖點動,一連三四個起落,迎著空中飛舞的蝙蝠群,縱身於甬道口外。
頓時覺得強光刺得眸子生痛難開。
大片的蝙蝠群,即由這個出口處振翅而出。
足足有半盞茶的時間,這些為數可觀的小動物飛逝一空,眼前才恢複了原有的安寧。
郭彤停立在出口一角,眼見得蝙蝠群這番聲勢,簡直是前所未聞、畢生僅見,不禁嚇得目瞪口呆。
忽然,頂上人影一閃,一條纖細人影由空落下,現出了覃玉潔婷婷玉姿。
郭彤方才在暗道之內,見她嬌健身手,真個有如野鶴閑雲,來去不著絲毫痕跡——
較請他以往所見的幾個異人,諸如向陽君、畢無霜、野鶴崔奇等人,亦是毫不遜色,一時自愧弗如、心存敬仰。
“姑娘回來了?”他上前抱拳,道,“不知道可會著了那個暗算的賊子?”
覃玉潔臉上顯現著說不出的忿忿表情,冷笑了一聲,搖頭不語。
郭彤注意到,覃玉潔手上握著那口殘月狀的彎刀,看樣子像是已與對方動了兵刃。
他打量著她道:“姑娘可看清楚了這個人是誰麼?”
覃玉潔“嗆”一聲收刀入鞘,冷冷笑道:“這是怎麼回事?到底這個向陽君是男的還是女的?”
郭彤詫異地問道:“當然是男的了,姑娘是說……”
“這個人是個女的!”覃玉潔怔怔道,“好厲害——若非我小心,幾乎為她所傷……”
說到這裏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歎息,陷於沉思之中。
“是個女的?”郭彤心裏一動,腦子裏忽然想到了畢無霜,道,“姑娘可看清了她是什麼模樣?”
覃玉潔道:“當然看清了——她留給我的印象很深,我想我永遠不會忘記她。”
她抬起頭來,平視著郭彤,追憶著方才情景,緩緩地道:“她很漂亮,我生平還是第一次見過這麼美的女人。噢,她的年歲也不大,我看不會比我大多少?難得的是,她竟然會有那麼一身好功夫。”
郭彤黯然神傷地輕歎了一聲,道:“這麼說,一定就是她了,想不到她也來了。”
“你……認識她?”覃玉潔立刻神色一振,“她是誰?”
郭彤想了一下,訥訥道:“這個姑娘叫畢無霜,是來自天山冷魂穀的。”
“啊——原來是她。”覃玉潔臉上立時罩起了一層神秘,“你是說,她就是來自天山的女劍客,傳說中那個奇人冷魂先生的徒弟?”
“不錯,就是她。”
“噢——”覃玉潔點頭道,“我對她真是心儀已久,想不到竟然會在這裏見著了她。”
她又立刻心生疑問地道:“她來這裏做什麼?”
郭彤苦笑著道:“姑娘有所不知,這個姑娘與我們要找的那個向陽君之間,似乎有著很深的糾葛。”
“什麼糾葛?”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郭彤搖搖頭,“近年來江湖上對他們之間的傳說實在太多了,局外人也弄不清到底是為了什麼?”
覃玉潔甚為關心地道:“那些傳說都說了些什麼?”
郭彤苦笑了一下:“太多了,有人說他們兩個人是一對難以割舍的情侶,遭故分離,一個逃,一個追,其中有著外人永遠也想不明白的隱情。”
覃玉潔眨了一下眸子,臉上微現紅暈地笑道:“聽起來倒是怪有趣的,另外呢?”
“另外一種傳說,”郭彤頓了一下道,“說是他們兩個人有刻骨銘心的深仇大怨,不能共處於當世,是以畢無霜才不辭千山萬水,苦苦地追尋於他……向陽君大概是很怕這個姑娘。”
覃玉潔微笑道:“你認為這兩個原因,哪一個對?”
郭彤怔了一下道:“這可就很難說了,想一想兩個都有理,再想卻又覺得都沒有道理。”
覃玉潔思索了一下,搖搖頭道:“既然人家都這麼說,一定多少有些道理,不管怎樣,現在畢無霜既然現身這裏,那麼向陽君就跑不了啦。”
“姑娘猜得極有道理。”郭彤躍躍欲試地道,“我們繼續往下搜吧?”
覃玉潔點點頭:“你跟我來。”
說時,她轉向左側,舍棄當前另一條道的入口,上了幾級石階,升至地麵。
一片巍峨的石影,遮攔在正前麵,給人的感覺仿佛置身石林。定了一下神,郭彤才看出來,原來這些聳起的巨石,竟是人為的假山石塊。
假山是設置在水池裏,二人也就等於站立在池水中央。
往前走了幾步,穿過了兩堵假山,眼前現出了大片池水,水麵上映現著王府內各處建築的清楚倒影。
郭彤不得不為王府的巧妙設置而讚歎,覃玉潔纖指輕掠了一下飄散在前額上的幾綹散發,臉上現出一絲微笑。
“如果不是我帶你來,你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吧?”她纖指向水麵上指了一下,“你可看見了?”
郭彤呆了一下:“看見什麼?”
覃玉潔側過眼來瞟了他一眼,像是在說:“傻子,你居然連這個都沒看見!”
“暗樁!”她那雙冰冷的眸子,向著水麵上瞟了一下,“你莫非沒有看見?插在水麵的那一行樁子麼?”
經她這一提醒,郭彤才恍然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