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中國還需要做對什麼?(3 / 3)

當時有判斷,認為中國既然過度依賴外需,而美國和發達國家經濟出了大問題,中國就一定被連累得不輕。2008年10月的時候,有人甚至預言中國經濟要保零也難。我自己去了珠三角和長三角不少地方看,外銷訂單的確一時掉得厲害。不過,我也看到在全球化打通的條件下,中國與歐美日本各自的比較優勢還是大有潛力,中國綜合的成本優勢並不因為金融危機爆發就消失了。美國經濟高度發達,其進口需求經由金融而形成,金融危機當然衝擊需求,但隻要金融穩下來,它的進口需求還是會上來的。

此外,中國連續多年高速增長,內需是存在的。民間、地方、中西部地區的發展衝動還是非常強烈。加到一起,也就是在2008年10月市場價格紛紛跳水之際,我說中國經濟衰退的可能性等於零。我還認為,說本次美國金融危機比1929~1933年危機還嚴重,恐怕有點言過其實。那個危機的貨幣環境是金本位體製,市場恐慌了誰也難有大作為。但是當代的美國歐洲,哪個還實行金本位製?都是法定不可兌現的貨幣——市場中人怕了,政府隻要有膽印了票子用直升機撒,別的麻煩會有,但像美國曆史上那樣的大蕭條卻不可能再現。

《中國青年》:您認為所謂的“後危機時代”已經到來了嗎?

周其仁:早就是後危機時代了。美國股市2009年3月後漲了60%,那還叫危機?西方政要不肯斷然宣布“退出”刺激政策,不是他們的經濟沒有複蘇,而是經濟複蘇與就業脫了節,成為所謂“無就業增長的複蘇”。所以他們舉棋不定、進退為難。這是值得關注和研究的現象。至於中國,2009年信貸增加9萬多億,廣義貨幣的增加超過GDP增長很多,更早就不能稱之為危機了。現在要麵對的是應對危機時所付出的那些代價,如貨幣過於寬鬆,還有財政負債、主權債務危機等等。

理想和現實的距離,哪一代青年都會遇到

《中國青年》:很多人都知道,您年輕時下鄉在完達山狩獵7年,當今的青年人可能沒有那樣的波折與傳奇,但是也會麵臨著“蝸居”、“蟻族”之類的困境,對於媒體所謂“失夢的一代”,您有什麼期望或建議嗎?

周其仁:理想與現實有距離,甚至有衝突,應該是哪一代人都會遇到的吧?不同的隻是時代背景不一樣,理想與現實矛盾的具體內容也許有點不同。就我接觸到的同學,還有我訪問過的很多機構像阿裏巴巴公司的那些年輕人,我可不認為他們是所謂“失夢的一代”。他們的夢,顏色遠比我們當年的多姿多彩。我也看到很多年輕人,浪漫做夢,踏實做事,走他們自己的路,總結他們自己的經驗教訓,我就是真有建議也派不上用場的。

《中國青年》:作為“充滿理想”的一代人怎麼看可能更“注重物質”的新生代?

周其仁:怕不好作這樣鮮明的對照。小時候我想要一本黃胄的畫冊,過了好長時間也沒有得到,可失望了。也記得上中學時騎上了媽媽給買的新自行車,美得跟什麼似的。那不也是很“注重物質”嗎?

當然,當年學雷鋒運動如火如荼,我們的確心甘情願地做過不少好人好事。而今天的青年誌願者也不比當年的差,汶川地震救災中的那些故事,就是放到1965年也是響當當的。現在的問題,不是青年人有什麼特別,而是轉型社會遭遇的道德標準紊亂問題。據說有個代表團到歐洲某國家取經,借鑒如何防範法官腐敗,不料人家說幫不上忙,因為多少年以來就沒有發生過此類案子。我以為在那種情況下,再富裕也不用擔心隻注重物質的下一代。

《中國青年》:30年前,您和同齡人的困惑可能在於人生的選擇相對單一,當今青年麵臨的問題是,選擇多了,反而更迷茫了。

周其仁:那也許可以請他們從經濟學的思維中吸取營養。我知道的經濟學,從一個角度看,就是關於如何在有限資源的約束下對多個目標做出選擇的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