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章(3 / 3)

一天,病房裏隻有他們兩個,柳北桐聽了四十分鍾音樂後陷入了沉思,半天,他說了一句一丁等待已久又為之擔心的話。

“她死了,對嗎?”

一丁沒有回答,隻是把一張早已準備好的報紙遞到他的手中,那上麵赫然刊登著著名二胡演奏家林如玉出車禍的全過程。柳北桐靜靜地看著,嘴裏喃喃自語:“8月3日……8月3日……”那正是囡囡和筱晴來的那一天,也就是那一天開始,他們失去了聯係,最後留給他的,隻有林如玉那兩條漢字留言——林如玉就是給他發完信息以後出的事!

“兩條人命……兩條人命……應該我死的,我為什麼還活著?”

“桐哥……事情已經這樣了……你別自責了。”一丁使勁抓住他的手,他真的擔心他的桐哥會精神崩潰!

柳北桐怔怔地望著無垠的前方,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沒有大叫,沒有發瘋,甚至沒有流淚,隻是很模糊地嘟囔著:“這是命,是我的命、是她的命……”

臨出院的前一天,文化局的王秘書給柳北桐送來一個小小的包裹,下麵署名是山東威海,護士幫他打開以後,首先看到一張紙條,上麵寫著幾行字:

柳北桐先生,想已知道妹妹小玉出事消息,想必也在哀痛之中。你我素不相識,小玉生前也從未提到你。但在她的遺物中發現一些與你有關的東西,為尊重小玉的在天之靈,現把這些遺物寄給你,以共同緬懷小玉之生前願望。望節哀。

林如鑫

是林如玉哥哥寄來的。

裏麵有三件東西。一張香港新出的CD碟,正是他們在日本演出的實況,碟麵上赫然印著他們在大阪那架雅馬哈鋼琴邊的照片,照片上的柳北桐手扶在鋼琴上,他麵色黝黑、英俊挺拔,眼睛透露出男性的溫柔,是那樣年輕。林如玉手持二胡依偎在他身邊,挺拔白皙的鼻子英氣逼人,含蓄的笑靨中還有幾分羞澀……

第二件東西是一隻定做的戒指,一看那式樣就是情人戒指,肯定還有一隻,應該是成雙的。這是一枚純金的方戒,在戒指上方刻了四個字:吾君北桐。

第三件東西是兩把已經連在一起的連心鎖,一把上刻“二月的聲音”,另外一把刻著“永恒的感覺”,到過香港的人知道,這是在香港大公寺開過光的,那裏的觀音據說是情人膜拜的首選。按程序應該兩人共同打開,然後再擇黃道吉日把它鎖上,最後把鑰匙投入深山峽穀或汪洋大海,可鑰匙呢?

柳北桐請護士離開了病房,他把這幾件東西緊緊地捂在心口,除了那個護士,以後沒有任何人見過那些東西。據那護士講,他那天一個上午都在微笑,眼睛裏閃爍著一種奇異的、令人有些恐懼的光。

柳北桐在住進醫院四十天以後出了院,他一切都恢複了正常。一丁在他出院以後也回了揚州,大家也都放了心,小城依然如故,每個人都在繼續著自己那份生活。他會說會道,好像並沒有多大變化,隻是看人的眼睛裏總像隔了一層厚厚的膜。

文化局給了他最優惠的政策,他可以拿全工資,但不必上班。沒有人再提他調動的事,他開始還到單位坐一坐,後來就不去了。大家都知道了他生病的事,沒有人再麻煩他寫歌、排練、做MIDI,和他有業務關係的單位和個人又把眼光都投向了後起之秀孟星。柳北桐的那幾個鋼琴學生也都紛紛換了老師。

再也沒有人敢請他喝酒,那段時間,他那幾位酒友因為他的事情聚會也少多了,就是偶爾在一起,也失去了往日的熱鬧。有次劉易喝多了非要給他打電話,老尹他們差點跟他翻臉了。

柳北桐每天窩在家裏不出門,電話要麼不接,要麼態度很生硬。開始大家還偶爾給他打個電話,再後來就很少有人給他打電話了。

終於到了幾個月以後的某一天,鄰居給組織反映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見到他了,會不會出什麼事情。最後文化局辦公室經過研究後撬開了他家的門,隻見裏麵打掃得幹幹淨淨,桌上留著一張他手寫的紙條:

所有關心我的人們:

我不辭而別了。不要說我自私、不要說我腦子出了問題,我很理智,腦子很清楚。不要想象我會去死,我不會去死、我不會再一次褻瀆大家的感情。我要尋找一個天下最潔淨、最美麗的地方,那是我的歸宿,那個地方遠離人群、四季如春。它像夢境一樣美——那是一個深深的峽穀。我的所有的感覺都在那裏,我的愛也在那裏,我所有的愛都在那裏,我的愛人也在那裏,我管不住我自己,我奔它去了。

不要為我擔心,不要想法找到我,我欠大家的太多太多,已經無法彌補。離開家鄉,可能是我犯下的新的錯誤,我好像一直都在不斷地犯錯誤,但請你們相信,這並不是我有意的。我的靈魂已經到了那個美麗的峽穀,我不可能把身體留在家鄉,如果那樣,我不就是行屍走肉了嗎,不就讓大家對曾經喜愛的柳北桐更加失望嗎?

祝大家好!

柳北桐於1997年12月31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