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頓了頓道,所以他慌忙去救火。但是當他救火的時候,發現自己也是不怕火的。
小指噓了一口氣道,原來智者本來也是別人的一個夢。
是的,那智者知道了自己也是一個夢中人的時候,很是悲傷了一陣子。他一直等著這個夢醒來。他等啊,等啊,這夢一直醒不來,他終於不耐煩了。他就用夢境建造了一所石室。這石室共有貪、嗔、癡、狂、惡、偽、饕餮、司空八個門,每個門又連著相同的石室,無窮無盡。他就住在這石室的中央,等著別的夢中人進來。隻是,《奧義書》中沒有說,他把這些夢中人困在這裏做什麼?
我抬頭,看著獵戶。
獵戶忽然孩子似地哭了起來,撕扯著自己的胡子和頭發最新章節大腦右半球的痕跡。哭完了,獵戶咧開嘴,是的,我就是那“智者”,不過我做的並不是我想做的。我的生命不過是別人的一個想法,無始無終,無窮無盡,永遠困在這石室裏。朋友,你是誰,你是我的天命派來,要幫我解脫的嗎?
我搖搖頭,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抱樸子,你也是虛空嗎,你從何處來,到何處去,你的思想是自己主宰嗎?
小指卻笑了起來:原來如此。
智者說,入此門者,都是因**而來。有什麼樣的**,便進入相應的石門。一旦進入這八個門中的一個,便會沒完沒了地做夢,便永遠不會醒來。不知過了幾世幾劫,石室裏的人越來越多,我就用他們的夢建造了一個龐大的帝國。
夜國?我和小指失聲道。
是的。智者打開一個門,裏麵是那個不斷寫字又不斷燒掉的人。智者說,這是癡門。他做的了夢,都要把它在紙上寫下來。寫下來之後,他會發現自己仍在夢中,便把它燒掉。夜國的芸芸眾生,都是出自他手。
——這是司空門。他做的夢沒有生靈,隻有白天黑夜。他點燃蠟燭,那是因為他夢見了黑夜。夜國的晝夜是由他掌管的。
——這是狂門。此人自大成狂,自入此門以來一直傲立麵壁……
這智者滔滔不絕,我和小指聽得越來越困,一種強烈的疲倦席卷而來。
朦朧中,我看到狂門中那人一身白袍,一塵不染地拖到地上,雙臂負於背後,手指修長而有力,那手指似乎在彈奏一首柔糜的曲子。我又見哭之大師跪在我的麵前,抱樸,你為何不殺我?我不是哭之,我是忘樂侯……
“哭之”?“莫殺”?虛空?我猛地抽出哭之劍,平平向前刺去。刹那間,一切都不見了。
斜陽。槐林。一個高大的白衣人。一把琴。
琴已斷。槐花已落盡。小指沐著夕陽,問我,你怎知那獵戶不是智者?我笑笑。
你怎知是我。白衣人問。
我噓了口氣說,我也不知道,是你的白衣和自負告訴我的。
自負?白衣人慘笑道。
你的形貌像山間的鬆柏,眉宇間又聚合著森森雲氣,琴音間似有怨慕之情,又似有滔滔氣象。我想,一個能夠創造夜國的人,應該像這樣才是。你為什麼要穿白衣?
為了紀念,紀念我的國家,一個詩歌帝國,我的優雅的子民,莊園、牧場、牛羊和虛空。白衣人又慘笑起來,笑聲引起劇烈的咳嗽,胸前被咳出的血染紅,像是耀眼的紅槐。
你是你,還是你的夢?小指急問道。
夢和實在又有何區別。我愛過、活過、恨過、死過,我孑然一身,又擁有萬物。生不過是個名詞,死不過是個體驗。我心繁榮的時候,萬物之力何假我身,如今我心已經枯萎、疲倦……
白衣人緩緩離去,且歌且行:“來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風兮,國兮,烏自高飛,好兮,絕兮,候人安歸……”這幾句唱得高亢無比,他越行越遠,歌聲卻縷縷不絕。我和小指不由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