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唱罷我登台現在,直皖問題又變為直奉問題了。
徐世昌很清楚跟曹錕、張作霖也不好打交道,所以在總理人選上,他還是以靳雲鵬來組閣,因為靳既是曹錕的結拜兄弟、吳佩孚的老鄉,又是張作霖的兒女親家,可以為奉、直雙方接受。
靳雲鵬組閣,一上來就提出,取消安福國會,改選新國會。但吳佩孚有想法,他堅決主張召集安福國會之前的舊國會。張作霖當然是偏袒靳雲鵬的,他當麵責問曹錕:“你究竟有沒有統帥部下的能力?”曹錕隻好斥責了吳佩孚幾句,吳佩孚對曹錕是不敢頂撞的,隻好恨恨離開,但對張作霖的敵意更深了。
張作霖這樣不給吳佩孚麵子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一向看不慣吳佩孚,曾公開說過這樣的話:“國家大事,我一向是跟曹巡閱使商量。吳佩孚不過區區一個師長,全國就有幾十個師長,而我手下也有好幾個,讓他們幹預政治,那還成話嗎?”可是,這個“小小師長”戰勝皖軍後,獲得了“兩湖巡閱使”的位子,同他這個“東三省巡閱使”平起平坐了,令張作霖極為不滿。另一方麵,吳佩孚對張作霖也沒有什麼好感。因為直皖戰爭中出力並不多的奉係,進關後唾手而得京、津,還就近獲得段祺瑞全部從日本購進的武器輜重,可以說毫無損失地坐收漁人之利,讓吳佩孚又心疼又氣惱。
在政治上張作霖也得到了重大利益,北京政府一切大計都要經曹錕、張作霖二人點頭通過。在直係一方,他們的戰利品主要在地盤上:兩湖巡閱使王占元,雖為直係將領,但因利害關係,而漸與奉係親近,吳佩孚便乘王占元遭湘軍攻擊和宜昌、武昌兵變之機,奪了王的地盤,自任兩湖巡閱使,讓本係將領蕭耀南為湖北督軍;另外,孫傳芳占據了福建,齊燮元得到了江蘇督軍的位子。
愈演愈烈的爭權奪利使直、奉的裂隙越來越大。曹錕不希望在自己的實力未得到鞏固之前,激化矛盾,而與奉係又起戰爭,所以他對奉張的態度沒有吳佩孚激烈,還在這時與張作霖攀交情,把自己二姨太所生的一個女兒許配給張作霖二姨太所生的兒子。一對新人還是小孩子,但因為兩親家翁正值炙手可熱,行聘之日,奇珍異寶數不勝數,轟動一時。
可是矛盾還是不久就爆發了,問題出在內閣裏。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靳雲鵬的內閣組成是這樣的:外交顏惠慶、司法董康、內務張誌潭、教育範源濂、財政周白齊、農商王乃斌、交通葉恭綽、海軍薩鎮冰、陸軍由靳雲鵬自兼。靳雲鵬很討厭內閣裏的兩個人,即財政總長周自齊、交通總長葉恭綽。
這裏麵,張誌潭站在總統府一方,周自齊和葉恭綽是老交通係,他們自入閣起就想趕走靳雲鵬,好讓自己的“老大”梁士詒取而代之。於是他們利用職權,在財政、經濟方麵處處掣肘。靳雲鵬便提出一定要免去這兩人的職務,並召集直魯豫的曹錕、東北的張作霖、兩湖的王占元、兩廣的陸榮廷,再加上各省督軍護軍使等二十多人聯合威嚇,周自齊膽小點,很快就辭職了,但葉恭綽還是賴著不走,於是靳雲鵬巧妙地玩了一招防守反擊,讓內閣總辭職,所有內閣成員集體下崗,然後重新組閣,當然,除了這兩人,原來內閣成員還是一個蘿卜一個坑。
靳雲鵬最初認為除去了周、葉,財政就會有辦法,現在卻還是毫無辦法。也是,中國的財政根本不掌握在中央,各地方財政由軍閥們截留,關稅又被外國人把持,哪來的錢!焦頭爛額的靳雲鵬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張作霖卻越來越不滿了,加上被免職的葉恭綽煽風點火,忽悠他說隻要讓靳雲鵬下台、梁士詒組閣,張作霖肯定會被選舉為大總統,受此蠱惑的張作霖不禁怦然心動,於是和徐世昌一起積極倒閣。
沒有了兩大佬的支持,靳雲鵬怎麼可能待得下去,1921年12月18日,靳雲鵬辭職,梁士詒組閣!梁士詒上台,曹錕、吳佩孚都是堅決反對的,但梁士詒作為資深混混,還是很有蘇秦張儀的遺風的,他私下向吳佩孚表示,如他上台,願意迅速籌措軍餉給直係軍隊,吳佩孚信以為真,才改變了口氣說:“好,姑且讓他幹一下。”
梁士詒上台後宣布了三件事:
一、宣布撤銷對皖係軍閥政客的通緝,任命曹汝霖、陸宗輿等賣國賊擔任政府要職;二、同意日本要求,借日款贖回膠濟鐵路,並把該路改為中日合辦;三、遏製吳佩孚軍隊的軍餉。
得知自己被忽悠了的吳佩孚怒不可遏,發誓要將梁士詒拉下台來。正苦於沒有借口,說曹操曹操到,機會來了。華盛頓會議召開,其中有一條涉及中國的問題:將德國在山東的一切權益讓給日本。梁士詒為了爭取日本的支持,私下同意借日款贖回膠濟鐵路,並改為中日合辦,還電令出席華盛頓會議的中國代表王寵惠、頤維鈞、施肇基對日讓步,令全國輿論為之嘩然,激起人民的憤怒。
吳佩孚抓住這個靶子,猛烈攻擊梁士詒“勾援結黨,賣國媚外”,他還拉住江蘇、湖北、江西等六個省的督軍和省長聯名通電,要求罷免內閣總理。梁士詒當然是極力辯白,但終究理虧氣短,反擊無力。張作霖想支持梁士詒,同樣遭到吳佩孚一頓責罵,張作霖惱恨之極,揚言要派兵入關擁護梁閣。吳佩孚不吃這套,直、奉雙方關係驟然緊張起來。
軍閥就是這樣,為了地盤和勢力,他們沒有固定的“朋友”和“敵人”,今天的“敵人”可能就是明天的“盟友”。這很像咱們現在流行的鬥地主的遊戲,剛才還在和老張聯合打老李,轉眼又可以和老李聯合排擠老張,隻不過咱們老百姓是在家裏的桌子上玩,軍閥們是在中國的廣袤土地上玩。
現在的形勢是中國的政局基本控製在直係軍閥手裏,為了對抗直係,各地方軍閥又開始權衡利弊,分化組合,目標漸漸一致,即扳倒直係。
1921年5月5日,孫中山在廣州正式就任非常大總統,這是他第二次組織政府了,隨後他厲兵秣馬,準備北伐。但是北伐前,有一件事必須解決,那就是穩定自己的後方。孫中山已經不止一次吃這樣的虧了,每次自己率軍北上,背後總有人捅刀子,害得自己多次無功而返,就是因為自己的地盤不夠穩固,還有那個陸榮廷,總在關鍵時候踩你一腳。不搞定陸榮廷,北伐之事恐怕又要化為南柯一夢。於是1921年6月,孫中山命令以北伐軍為主力的廣東江西雲南聯軍進攻陸榮廷的廣西老巢,並擊潰全部桂軍,占領廣西,陸榮廷成為曆史,兩廣順理成章變成了革命政府的根據地。
同年12月,孫中山在桂林設立大本營,準備第二年春出師湖南,進行北伐。根據當時的形勢,他主張分化北方軍閥,利用直係與皖係的利害衝突,聯絡段祺瑞,特別是關外實力派張作霖,三方合作聲討以曹錕、吳佩孚為代表的直係。
想對付直係的不止有孫中山,下野的段祺瑞也不甘寂寞,他派徐樹錚秘密到達廣州,與孫中山的全權代表廖仲愷、汪精衛和蔣介石會見,經過初步接觸,雙方的基本思想趨於一致,接著徐樹錚又由蔣介石引薦到桂林麵見孫中山,繼續商討反對直係的細節步驟。
其實孫中山陣營裏有不少人是反對與段祺瑞合作的,因為段祺瑞本身就是當年他們發動護法運動的直接針對對象。但孫中山卻有自己的想法,他認為段祺瑞雖然有種種不是,但畢竟在北洋係中,他的威望還是別人難以企及的,由他出麵號召,一定能得到更多的支持,至少在聲勢上會更加壯大。而且段祺瑞曾經明確地反對袁世凱稱帝,說明他心裏還是讚成共和的,雙方有合作的基礎。當然,如果段祺瑞就此加入他們的革命陣營更好,如果不行,等革命軍有了力量時再收拾他也不晚。
出於同樣的思想,孫中山同時派人和張作霖聯絡。張作霖土匪一個,要說他如何傾向革命那是一廂情願了,革命倆字怎麼寫恐怕他都還沒有學會。
不過張作霖雖然對革命沒有什麼熱情,但他個人對孫中山很是敬重,相信他救國有辦法。
經過多次的往來磋商,反對直係的三角同盟終於建立起來了,奉係、皖係、革命軍在同一個敵人麵前,終於走到了一起。
現在的張作霖再也沒有了謹小慎微的小心,有了段祺瑞和孫中山的支持,張作霖感到自己已經是膘肥腿壯,可以不在乎直係的看法了,於是對吳佩孚的態度便突然強硬了起來。偏偏這時候,他支持的梁士詒被吳佩孚轟得待不下去了,請了個病假,跑到了天津,再也不出來了。
張作霖感到吳佩孚逼人太甚,下定決心武力反對。3月31日,張作霖增派了三個師的兵力集結廊坊,做好了開戰的準備。
吳佩孚也不是個軟柿子,雖然早就聽說了段祺瑞、張作霖、孫中山三方聯合的傳聞,但老吳毫不在乎:好啊,一起來,一起收拾,省得我一個一個去找,太麻煩。於是他也調兵遣將,周密部署,戰事一觸即發。
4月,張作霖接著再派張學良率部大舉入關,自己也從沈陽來到軍糧城坐鎮指揮。做好了一切準備,可以翻臉了。張作霖就給曹錕發了一通電報,電報裏大罵曹錕是奸雄,還說曹錕此人一生都在模仿他曹家的祖先曹操。這通電報就等於宣戰了,1922年4月29日,第一次直奉戰爭終於爆發。
應該說,段祺瑞、張作霖、孫中山三方聯合,實力應該是很強的,就在大家都以為吳佩孚必然遭遇失敗的時候,戰鬥的結果卻讓所有人大跌眼鏡。
奉係兵力12萬,直係兵力10萬,雙方在天津至北京的廊坊一帶擺開戰場,但剛一交戰,張作霖就明白了吳佩孚為什麼有那麼足的底氣,因為奉軍的戰鬥力明顯比不上吳佩孚訓練有素的直係軍隊,長辛店戰場被直軍前後夾擊,16師師長鄒芬投降,該路奉軍全線瓦解。初中我們就學過《曹劌論戰》,裏麵說了:打仗打的往往就是一股氣勢,一鼓作氣,再鼓而衰,三鼓而竭。聽到西路兵敗,正準備堅持抗擊的中路和東路軍軍心渙散,節節敗退,邊打邊逃,一直逃出了山海關,回到了自己的老家東北去了,12萬人僅剩下了2萬多人。
那麼三方聯合的另外兩方哪去了?事實上,第一次直奉戰爭表麵上是三方聯合反對吳佩孚,但自始至終就是張作霖一個人在打。因為孫中山剛要進軍就遭遇後院起火,廣東的陳炯明突然發動叛變,孫中山不得不回師平叛,剿滅陳炯明,這就耽誤了北進的計劃。段祺瑞的皖係主要力量是浙江盧永祥,因為他的駐紮地在上海,但上海的海軍卻表態支持直係,他要是一走,上海很可能落入直係之手。權衡利弊之後,盧永祥沒敢離開自己的地盤。河南督軍趙倜有可能響應奉係,但馮玉祥率部由陝西開進了河南,將趙倜看得死死地,動都動不了。更丟人的是駐紮北京的奉係張景惠兩個師,一槍未發就被直係軍隊給繳了械。較量的結果證明:張作霖不是吳佩孚的對手,不管是帶兵方法,還是統籌謀劃,張作霖都要稍遜一籌。
第一次直奉戰爭,張作霖大敗,損失了關內的全部地盤和兵馬。不過好在他在關外的根基很厚實,基本沒有受到致命的影響。而吳佩孚趕跑了張作霖後,並沒有乘勝追擊,因為東三省是日本人的勢力範圍,他怕引起日本人的幹涉,到時候自己反而惹來麻煩。另外,孫中山解決了陳炯明的叛亂後,重新集結隊伍,繞道江西進行北伐。吳佩孚現在要專心對付南方軍,顧不上已經失敗了的張作霖了。
張作霖經過這次失敗,終於認識到那個自己一向看不起的吳佩孚確實厲害,自己不是他的對手。但他咽不下這口氣,一退回關外便宣布脫離中央獨立,東三省自治。而皖係政客們遭遇失敗後更是四散潰逃。
第一次直奉戰爭,直係是唯一的贏家,北京政權完全落入直係軍閥手中。
“東海漁翁"折釣竿,直奉戰爭硝煙散盡,直係大勝,奉係退往關外,皖係政客也倒台。但段祺瑞卻並沒有放棄自己倒直的工作。
住在天津租界的他秘密派遣徐樹錚進入福建,準備聯絡福建督軍李厚基,再次舉起反直的大旗。因為李厚基本來就是皖係人馬,是段祺瑞之前的學生與部下。但是在政壇上是沒有什麼仁義道德可講的,李厚基一直在岸邊觀風,一見到直係勢力大漲,為了自保,投入了直係陣營。
李厚基本人是指望不上了,段祺瑞又想出一計,準備趕走他,讓福建重新回到皖係手中。完成這一任務的人選他也想好了,就是李厚基的屬下,第24混成旅旅長王永泉。這個王永泉曾經是老段的部下,與他關係一直不錯。
為了這一計劃,徐樹錚緊急聯絡了孫中山。此時的孫中山已經平定陳炯明叛亂,部隊集結於江西瑞金。但因為直奉戰爭已經結束,奉係失敗,革命軍孤立無援,實力上難以和吳佩孚抗衡,因而部隊停留在江西沒有再前進。得知徐樹錚的計劃後,孫中山覺得這是個好機會,他可以趁機將自己的部隊從江西調出來,轉移到福建休整,避開吳佩孚的鋒芒。
於是計劃妥當後,王永泉突然發動兵變,率兵包圍了李厚基的督軍府。
突遭變故的李厚基慌了神,趁黑夜逃跑,福建就這樣落到了王永泉手裏。王永泉成為福建總撫,並兼任建國軍總司令,而讓國民黨人林森當了省長。一位小小的旅長一夜之間成為響當當的一省之首、軍隊總司令。真是應了那句話:沒有做不到,隻有想不到!
在徐樹錚的計劃中,還要在福建設置一個“建國製置府”,由孫中山、段祺瑞領導。現在計劃成功了,按照預想,徐樹錚將自己的“建國製置府”
設在了福州,製置府下設秘書、軍事、軍政、財政四大處。國民黨對他的這個計劃並不欣賞,因此也不熱心。而軍閥王永泉得到了福建,大權在握,開始看不慣徐樹錚在自己眼皮底下另搞一套,於是他通過種種手段,最終脅迫徐樹錚取消了這一機構。徐樹錚機關算盡,卻沒有得到任何好處,兩手空空的他不得不失落地返回了上海租界,繼續尋找可以利用的機會,以圖東山再起。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此時的直係勢力真是如日中天。直奉一戰讓吳佩孚聲名鵲起,成為了中國各大軍事集團中的霸主,其影響力直追當年的袁世凱和後來的段祺瑞,也成了一顆極為耀眼的政治明星。吳佩孚的政治主張其實與段祺瑞如出一轍,那就是想讓中國真正回到大一統上麵來。為了實現這個目標,第一步就是蟣恢複法統”。
所謂“恢複法統”,就是恢複1917年被解散的舊國會,讓黎元洪重新上台,補足5年未滿的總統任期。吳佩孚這麼做倒不是他多麼欣賞黎元洪,更不是為了尊重民主。其實他的主要目的就是讓黎元洪作為傀儡上台後進行過渡,然後讓曹錕名正言順地接替他成為大總統。這樣做還有一個顯而易見的好處,那就是孫中山發動的北伐失去了法律依據,自己站不住腳了。因為孫中山的主要目的和口號就是要恢複武昌起義後頒布的《中華民國臨時約法》
以及隨之成立的國會,建立一個真正的民主國家。現在我已經恢複了臨時約法,你還有什麼理由繼續北伐?
不過,曹錕卻不這麼認為,他覺得這純粹是多此一舉,就憑直係現在的實力,隨便找個借口或者直接發動一次兵變就能趕走徐世昌,讓他曹錕上台。但是現在這話就由不得他曹錕說了,畢竟挾直奉勝利的餘威,吳佩孚現在也是一個響當當的人物,再也不是以前那個隻會聽自己話的小師長了,什麼事不聽他的恐怕辦不下去。於是曹錕隻好按捺下自己急切的心情,聽吳佩孚的安排。
接下來就是如何趕走徐世昌了,他現在可還是大總統,你們打得熱鬧,那是你們的事情,誰贏了我都是總統,但吳佩孚毫不客氣地說了不。吳佩孚公開表明反對徐世昌的立場,並且通電各省征求恢複舊國會的意見。各省通電表示讚成(不讚成也不行啊),而孫傳芳更是給徐世昌發了一個電報,徐世昌一見這個硬邦邦毫不客氣的電報,不禁倒抽了口涼氣。電文中直接否定了安福國會,而他徐世昌正是這個沒有法律依據的“偽國會”選出來的總統。除以曹、吳為首的直係軍閥們,一些名流政客如熊希齡、汪大燮、孫寶琦等紛紛讚同“恢複法統”,吳景濂、王家襄等舊國會議員也頻頻出來活動,搞了個“正式國會繼續開會籌備處”。一時間滿世界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四麵楚歌,徐世昌知道,自己的政治之路已經走不下去了,不得不下決心辭職。1922年6月2日,徐世昌下令由國務院暫時代理行使一切政務,自己在軍警的護送下,黯然離京。
東海漁翁徐世昌就此告別了政治舞台,終其一生再也沒有從政。
徐世昌下野後,一直居住在天津租界,每天不是作詩就是飲酒消磨時光,再也沒有動過複出的念頭。1937年,鬼子進了中原,日本在華北建立偽政權時,考慮到徐世昌曾經的聲望,曾想讓徐世昌出麵組織偽政府,徐世昌一口回絕。
兩年後,徐世昌病重,醫生建議他上北京治療,但徐世昌擔心被日本人劫持,不願動身上北京,1939年6月6日病故,終年85歲。
賣布小販當總統直係軍閥成功地趕走了徐世昌後,便去拉來黎元洪做過渡時期的傀儡總統。
黎元洪自張勳複辟失敗後下台,一直寓居在天津。這段時間他沒有再進行什麼政治活動,而是投身於實業,主要就是金融投資。在黎元洪心目中,自己早已是昨日黃花,誰還會記得當年的武昌起義首領、共和第一功臣黎元洪(雖然是被逼的)。
不過,袁世凱曾經對他說過,他袁世凱再怎麼精明,卻趕不上黎元洪的運氣。的確如此,黎元洪這輩子似乎運氣特別好。當年莫名其妙、心驚膽戰地做了起義首領,後來更是被推到了大總統的高位上,總之自己不敢想不敢做的,最後都自己送上門來。現在雖然下野多年,居然又被人想起來了。
在曹錕吳佩孚的一手策劃、扶持下,離開政壇多年的黎元洪又一次來到了權力中心,6月11日重新接過大總統印。6月12日,黎元洪正式遷至中南海居仁堂辦公。然而,黎元洪的運氣似乎總是伴隨著麻煩。因為在他上班沒多久,就突然被勒令下崗待業,原因還在於曹錕等不及了。
在皖係主導之前,直係異常團結,不是聯合南方的革命軍對付,就是聯合奉係反對。皖係終於下台了,直係轉而又要對付奉係,因此他們一直是很團結的。現在強大的對手基本消失了,沒什麼事幹的直係內部開始分裂。分為了擁護曹錕的“津保派”和擁護吳佩孚的“洛吳派”。
分裂的第一個因素,就是對待大總統黎元洪的問題。吳佩孚本來有自己的打算,按照他的設想,不但曹錕能最後上台,還能達到多個目的。但是曹錕卻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人,眼看大總統之位已經伸手就能夠著了,卻是隻能看不能碰,這讓他好不心煩。加上他周圍一幫唯恐天下不亂的幕僚們天天在耳邊吹風,為的是曹錕上台,他們也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說不定也能混個什麼官幹幹。於是曹錕終於等不及黎元洪任期屆滿,決定趕黎下台。
他采用的法子是公開收買、賄賂國會議員,以“閣員倒閣”的辦法使內閣癱瘓,然後指使馮玉祥、王懷慶等軍人直接向總統索要軍餉,逼迫黎元洪自動離職。繼而發展到把黎元洪困在家中,斷水、斷電、斷電話。曹錕部下負責北京治安的人還跑到黎處請辭,聲稱北京治安問題他們不負責任,鬧得整個北京城風聲鶴唳。黎元洪無可奈何,在身家性命都受脅迫的情況下,交出了總統印信。
趕走了黎元洪以後,為了讓曹錕名正言順地上台,他們又玩了個選舉的把戲。
1923年9月,國會選舉開場。為了當上大總統,曹錕拿出了大量的金錢收買議員。選總統不是選議員,那可是國家元首,因此價碼自然和選舉議員不一樣了。一張票通常是5000元,對於少數固執的議員,開價自然更高,甚至一張票差不多10000元。
為破壞曹錕的賄選,孫中山派代表汪精衛,張作霖派代表薑登選、楊毓殉,盧永祥派代表鄧漢祥,雲南唐繼堯派代表王九齡、李雁賓,湖南趙恒惕派代表呂宓籌,川軍總司令劉成助派代表費行簡,四川討賊軍總司令熊克武派代表趙鐵橋,紛紛出麵集合,商討倒曹、吳的辦法。最後商量出來的辦法,卻讓所有人大跌眼鏡,這就是中國曆史上最離奇的選舉——所有人都是賄賂當選,隻有段祺瑞的是賄不選。
於是世界選舉史上最滑稽的一幕開場了。一麵是曹錕大撒金錢賄選,一麵是段祺瑞出高價收買議員從京津到上海來,讓曹錕的選舉不夠人數。直腸子的段祺瑞沒想到,這世界上真正直腸子的恐怕就他一個,國會議員800人,人稱“八百羅漢”,到他這兒領錢的有700多人,這些人中的大多數後來又潛回北京去拿曹錕的50005己,參加投票,議員被當時的人們譏諷為“豬仔議員”。
吳佩孚不讚成曹錕賄選總統,也不讚成曹與張作霖拉關係套近乎,但他重視調整與“北洋元老”段祺瑞的關係,提出“尊段聯盧”的口號。“盧”
是指浙江盧永祥,他是皖係碩果僅存的一員大將。吳佩孚不但派人殷勤問候段祺瑞的起居,還一再邀段出來“與政府一致行動”,段拒絕了。
1923年lO月lO日,曹錕借著“豬仔議員”的480票,就任大總統,全國輿論嘩然。孫中山、段祺瑞、張作霖的代表和各省代表在上海舉行聯席會議,聯名通電反對曹錕賄選;說他的賄選在法律上絕對無效,正在廣東征討陳炯明的孫中山迅即通電全國聲討曹錕,浙江盧永祥、奉天張作霖以及西南各省駐上海的代表群起響應,一致通電聲討曹錕賄選竊位,上海、杭州、蕪湖等各地民眾也開始自動舉行反對選曹的大遊行。
段祺瑞終於跳了出來,公開通電攻擊曹錕賄選總統,順便再給曹錕加上了一項罪名:金佛朗案。
下野也忙碌有必要解釋一下“金佛朗案”。這是當時的法國政府向中國提出的一個無理要求:要求中國政府按照金法郎價償還對法國的庚子賠款。庚子賠款4.5億兩,連同利息近1億兩,法國占總數的百分之十五,約1.5億餘兩。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法國改用金彙對本位,紙法郎彙價大跌,一紙法郎折銀1.25兩,一金法郎折銀3.25兩,法國要求中國按庚子年彙價計算賠款,中國就要損失l億多元,此為“金佛朗案”。因為法庚款從1920年起停付,海關每年將法國應得庚款按3.25的彙價存儲起來,到1924年時已積存達千餘萬元。“金佛朗案”一旦解決,這筆巨款便可提用,用來解決財政上的困難,加上法國方麵以“金佛朗案”作為批準九國公約和召開關稅會議的條件,並提出利用此款恢複中法實業銀行。由於當時在位的官僚們手中或多或少都存有中法實業銀行的股本或存款,一旦實業銀行複業,這些人手中的死東西就立刻變成活物了,所以有不少人為之奔走聒噪;當時各屆政府也都想解決“金佛朗案”。然而承認“金佛朗案”幾乎必然被老百姓等同於賣國賊,因此段祺瑞之前的曆屆政府深知厲害,都不敢在這個問題上輕舉妄動。此時段祺瑞為了攻擊對手,大造輿論,指責曹錕對待“金佛朗案”的態度是賣國。
曹錕也是倒黴,本來這個所謂的“金佛朗案”就沒他什麼事,他也沒有承認,但人家硬是栽到他頭上。好容易對付過去,突然又冒出了一個毫無征兆的“臨城劫車案”,再次讓段祺瑞抓到了把柄。
“臨城劫車案”發生在山東的臨城,1923年5月5日,在山東臨城站附近,一列火車突然被土匪劫持,土匪綁架了車上的所有人作為人質索要贖金。按說在那個年頭,發生一兩件土匪劫車的案件根本不是什麼新聞。但這次不同,因為車上有20多名外國人。西方各國借口在中國的外國人沒有人身保障,乘機要挾,提出必須懲辦臨城案負責長官,這樣才能慶賀新總統當選。如若不然,他們還可能進行武裝幹涉。
西方國家那時候可全都是爺,哪一個都得罪不起,更別說好幾個國家一起來了。曹錕剛剛當選總統,屁股還沒坐熱呢。他可不想因為幾個土匪壞了這輩子趕上的最大的好事。為了盡快平息事端,取得各國的諒解,曹錕不但答應了土匪的全部要求,付了巨額贖金,答應收編土匪隊伍。還將山東督軍田中玉等人撤職查辦,還準備把鐵路的指揮權、用工權、財權一齊交予外國人。
田中玉可是皖係的人,他的下台讓段祺瑞極為不滿。抓住曹錕的這一汙點,段祺瑞在報紙上大造輿論,攻擊曹錕。當然,深諳官場的段祺瑞不會不明白,這些都是小兒科,不可能對曹錕構成真正的威脅。中國辦事靠的是實力,擱在那年頭就是軍事實力。於是他私下裏還在極力促成奉係軍閥與浙江的盧永祥聯合。
盧永祥是個下級軍官出身。小時候家境貧寒,跟他父親一起出來逃荒。
為了活下去,他們想到了投軍,因為當時恐怕隻有這一條路才能讓他們吃飽肚子。於是父子倆一起來到了小鎮第三鎮,入伍當了個夥夫。對盧氏父子來說,那可是個天大的美差。你見過哪個單位裏有餓死夥夫的麼?就算軍隊糧餉不濟,但凡有一點糧草,那也得先經過夥夫的手啊。兩人總算過上了一段有吃有喝的幸福日子。但不久後他與父親就分開了,因為兩人分屬於不同的部隊,而父親的部隊開拔之後,由於兩人都是文盲,所以即使知道地址也很少通信,不會寫字怎麼通信?慢慢地,雙方就失去了聯係。後來盧永祥通過努力當上了一名初級軍官,有了一定的地位和經濟實力了,想把父親接過來和自己在一起,但再也找不到了。盧永祥是個孝順的人,每次和朋友說到這件事都是一臉痛苦悔不當初的模樣。
盧永祥屬於皖係,也算是直皖戰後僅存下來的一支段係力量。他不滿於曹錕、吳佩孚的作風,幹脆在浙江豎起了獨立的大旗,不再聽從中央的號令。段祺瑞隻有這一點軍力了,生怕哪一天被吳佩孚奪了去。於是他建議盧永祥盡快和奉係的張作霖結盟,一起對付直係。而張作霖經過直奉一戰也認識到,自己不是吳佩孚的對手,隻有廣結關係,聯合對付直係才是出路。最終雙方結成了同盟,決定在政治上兩方共同進退,軍事上雙方一起行動,互為呼應,並且共同對付曹錕和吳佩孚。
吳佩孚也不傻,他看到現在的局麵下,皖係唯一的人馬就剩下浙江的盧永祥,如果再將他拉過來,皖係就算是徹底離開中國政壇了,而段祺瑞也將作古。於是他也在極力拉攏,但盧永祥對他的拉攏毫不理會,甚至連吳佩孚給他的親筆信他都沒有回複。(倒不是他不認字,因為此時的他完全可以讓參謀們代寫)直接拉攏他不行,吳佩孚決定還找段祺瑞,因為他知道盧永祥肯定會聽老段的。於是他趁段祺瑞做壽之機,還備下厚禮親自前往賀壽。不過段祺瑞早就看出了他的打算,並沒有做過多的表示。
盧永祥盤踞浙江,卻始終牢牢把持著上海不放手,因為上海可是當時中國第一大城市,他的經濟幾乎可以相當於半個中國。誰都不願意扔掉這麼個香餑餑。盧永祥原來就是淞滬鎮守使,直接管轄上海,後來他升了官,調升浙江督軍,臨走前突擊任命部將何豐林為淞滬鎮守使,這樣他即使人在浙江,上海的一切卻盡在掌握。但是上海當時在行政上是屬於江蘇的,這就惹惱了另一個人。
但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盧永祥占據上海,卻讓一個人如骨鯁在喉,欲除之而後快,那就是江蘇督軍齊燮元。當時的上海還劃歸江蘇管轄,但他作為江蘇督軍,竟然不能控製上海,總覺得自己這個督軍做得是名不副實。
更讓齊燮元耿耿於懷的就是上海的稅收。上海是全國第一大經濟中心,每年的稅收那可是一大筆,再加上上海還是全國煙土買賣的中心。當時外國人在上海從事煙土買賣的不在少數,據說光是印度一個地方運來的煙土稅收就足以養活三個師。而他盧永祥不僅收稅,還自己直接派人去外國販來煙土銷售牟利。這兩項收入之豐厚,讓他垂涎欲滴。如果自己得到上海,至少軍餉就不用再發愁了。
1924年5月,段祺瑞收買曹錕的譯電員,抄出了吳佩孚致曹錕的密電。
吳佩孚在密電裏,主張以鄂、贛、蘇、閩幾省的兵力,圍攻浙江、上海,由江蘇齊燮元和福建孫傳芳主持其事。段祺瑞派人把密電原文送交盧永祥,一再叮囑他早做準備,盧永祥隨即派鄧漢祥前往奉天聯絡,以求得張作霖的支持,張作霖的態度卻顯得不那麼堅決,猶猶豫豫,不肯答應!
現在的形勢是有外援要打,沒有外援也要打,妥協是不可能的。盧永祥知道這一點,於是他對手下軍官們隱瞞了張作霖的態度,隻是告訴他們,張作霖態度堅決,準備與浙江軍人共進退,終於鼓舞起了軍官們的士氣!
第二次直奉戰爭張作霖雖然猶豫,但軍人的本能告訴他不能貽誤戰機。他一直在秘密派人監視北京的吳佩孚動向,一舉一動做到了如指掌,以便自己做出個正確的形勢判斷。
經過多次接洽試探,吳佩孚最終確定盧永祥不會投向自己。徹底失望的吳佩孚決定興兵討伐,命令江蘇齊燮元、福建孫傳芳夾攻浙江和上海。唇亡齒寒,一旦盧永祥失利,直係勢力將更加猖獗,到時候自己恐怕是獨木難支。張作霖終於想通了中間的利害關係,立即通電幫助盧永祥,準備分兵進關。孫中山也發表宣言,率領軍隊北上支援。段祺瑞也積極聯絡馮玉祥。反直三角同盟再次組建,並且這次注定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齊燮元與盧永祥開打,雙方互有勝負。最初憑借裝備精良,盧永祥頗占優勢,很有一舉拿下江蘇的氣勢。但是很快江蘇與浙江兩省的戰爭擴大為五個省,安徽、福建、江西三地的軍隊都加入進來,變成了“四英戰呂布”。
可憐呂布再勇,也吃不消這車輪戰。9月17日,福建孫傳芳軍隊進入浙江,占領了衢州,使浙盧後方受到威脅。孫傳芳、齊燮元以鉗形攻勢令盧腹背受敵。眼看形勢十分緊張,而奉係軍隊遠在北方,遠水不救近火。盧永祥看到大勢已去,長歎一聲,通電下野,與自己的忠實部下何豐林一同赴日本“考察”去了。
戰事結束,挑起戰爭的齊燮元除損兵折將、勞民傷財外,什麼好處都沒得到,而孫傳芳不但拿到了浙江地盤,還在盧永祥下野後,以戰勝者的身份收編了約5個師的人馬,齊燮元空歡喜了一場。
盧永祥兵敗下野,但他的失敗卻為張作霖贏得了天賜良機。就在9月17日孫傳芳圍困盧永祥那一天,張作霖向吳佩孚宣戰,第二次直奉戰爭爆發。
一直誌得意滿的吳佩孚根本沒有料到,現在的張作霖早已非昔日吳下阿蒙。上次失敗後,張作霖退回關外,苦練新兵,甚至還在日本的支持下,組建了兩個新的軍種——海軍和空軍。海軍練兵時間較短,還沒有形成像樣的戰鬥力,但是空軍那花大價錢購買的40架最新式的飛機卻是相當有威脅。吳佩孚還是以輕蔑的態度對待奉軍,滿以為自己隻要再次拿起法寶,張作霖就會麵臨第二次失敗。但沒想到,這次戰爭與第一次相比,完全倒了個個兒。剛一交戰,直係軍便損兵折將,奉係軍隊一個團突破了城門,攻進了關內。情況緊急,吳佩孚不得不親臨前線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