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佛話前塵(3 / 3)

說著,石秀郎大袖一甩,走沒了影子!

花明仍不放心,飛身石亭之上,看清石秀郎人已到了裏餘路外,才嘻嘻笑著,縱身而下!

他搖著頭,笑著,狀極得意,自語道:“石老兒啊石老兒,但願明午花老子還能看到你活生生地前來!”

站罷,拍手連連,飛跳而去!

※※※

一艘黑色巨船,停在龜山腳下東北地方。

船上,靜悄悄看不到船家漁娘。

船分前後兩艙,前艙中,一位黑發婦人,背外而臥。

後艙中,三位嬌女,分坐兩邊,正品茗閑談。

使人真想不到.這三位美絕豔絕俊絕的少女,竟是楚青青、鐵娥和唐霜青!

三位姑娘,不約而同聚在一處,這事怪!

其實說穿了,十分平常。

楚青青如今,已是一代怪傑“粉魔”百裏香的傳人了!

一身功力技藝,已不知有多深多高。

別的不說,隻看百裏香那愛如性命的“紅鼻貂”,現在緊偎在楚青青懷抱中,就能推測出其他!

這次是楚青青回家,在百裏香和任寶玲安排下,與柳英奇喜結秦晉,鐵娥和唐霜青,前來道賀。

當然,唐、鐵二妹,是因為這兩年來,江湖上突然失去了郭飛鴻的消息,今逢“開房”,特來偵訪。

恰好趕上楚青青的喜事,自然就順情一賀。

現在唐霜青已知道鐵娥對郭飛鴻的感情,相見之後,坦誠與談,於是相互勾通了一切。

楚青青雖說今己名花有主,隻等婚期,但不能說當年和郭飛鴻的感情就此消失,何況柳英奇也不是個凡俗的人物。

於是三位姑娘,義結姊妹,同出同進,要找到郭飛鴻。

這條船,是楚家的船,現在成了三位姑娘的坐舟!

不過有件事情很怪,三位姑娘放著寬敞明亮的前艙不住,卻擠在這較狹而低的後艙,何也?

當然,前艙有人了,是那中年婦人!

可惜那婦人背影向外,看不清麵目。

石秀郎,雇到了一條小舟,吩咐船家,直撲黃帆黑船!

石秀郎在相距黑色大船十丈外,吩咐停舟。

接著取了兩銀子給舟子道:“你回去吧。”

話說完,人已飛拔而起,如四兩棉花般落在大船上麵。

他認為自己功力超凡入聖,料定船上沒有人發覺。

其實他錯了,大錯而特錯!

船身是沒有搖動,可是船上人卻都知道上來了人!

前船的中年婦人,在石秀郎坐舟一停時,就知道了。

後艙三位姑娘,卻是從那“紅鼻貂”,突然全身銀毛一聳,而知道有人悄悄地來到了船上!

三位姑娘互望一眼,笑了笑,若無其事!

楚青青更是連連撫摸著“紅鼻貂”,使它安靜下來。

石秀郎,成了夜郎,自大地推開了前艙門!

船門一開,他不由一愣,鼻端立刻嗅到一種奇香!

艙內婦人,動也沒動,石秀郎沒進去,順手又關上了艙門。

於是他步向後艙,和剛才一樣,大方地推開艙門。

如今他笑了,看到了鐵娥!

鐵娥星眸一翻,見是石秀郎,哼了一聲道:“石秀郎,你可是要找死?跑到這條船上!”

石秀郎嘿嘿一笑,道:“鐵娥,我找你來的!”

鐵娥又哼了一聲道:“趁早滾,否則別說你會死得冤!”

石秀郎陰笑著說道:“就憑你們三個小丫頭片子,想殺石老子?”

楚青青站了起來,寒著一張臉道:“石秀郎,別人怕你,我們姊妹可不怕你,我鐵姊姊有上天好生之德,才警告你快些滾,滾是你的便宜!”

石秀郎嘻嘻兩聲道:“如今的小丫頭,一個賽一個的狠了,偏偏石老子不信邪,你們要有辦法宰了我,這倒也不錯!”

唐霜青娥眉一挑道:“你聽清楚,我們是因為人在龜山腳下,明朝是‘開房’盛典,今天才不想手沾血腥,你別不識好歹!”

石秀郎哈哈大笑起來,聲如春雷,震人耳鳴久久!

壞了,他聚氣發笑,惹出了麻煩!

把前艙沉睡的中年婦人驚醒,那婦人隔著艙板問道:“青兒,什麼人這樣的大膽,吵我午睡?”

楚青青還沒有接話,石秀郎已開了腔,道:“是老子,石老子!”

中年婦人笑了起來,接著道:“我說是誰有這大的膽子,原來是你這個送死的老兒,昨天花明見機得早,被他溜了,甭說,是他支使你上當來的!”

石秀郎一聽,心頭一凜,暗中忖念道:“這事怪呀!莫非狗花子真在算計我,要不以鐵娥的自大,又怎會把前艙讓給個普通婦人住!”

想到這裏,才待接話,中年婦人接著說道,“現在你想明白了?可惜已經晚了!”

“晚了”二字,還是隔艙送到,但語調一落,石秀郎背後己傳來話聲,道:“咱們也好久沒見了,別堵著艙門,裏麵坐吧!”

石秀郎倏忽回頭,心寒膽戰,嚇得全身一抖!

他不由暗罵一聲:“好個狗花子賊花明,石老子今天若能平安無事,看不把你這狗花子的肝膽生生抓出來才怪!”

隻顧想,忘了答話,婦人又開了口,道:“怎麼,莫非我百裏香還不配招待你?”

難怪,難怪鐵娥等三女,將前艙讓出來了!

如今,石秀郎雖知上了花明大當,但已退不得了。

他一轉念,有了計策,嘻嘻一笑道:“花明這老狗子的話,我本不信,卻沒想到果然沒有騙我,你百裏女士的大駕,真在這條船上,那太好了!”

說著,他大大方方轉身又道:“這後艙豈是待客之所,女士,可能移向前艙?”

百裏香笑了道:“石秀郎,你這兩套少和我來,洪澤湖的水太涼,老娘我怕凍壞了你,你還是將就點裏麵坐吧!”

石秀郎要逃向水中的詭計,不能用了。

於是他無可奈何地一笑道:“這是什麼話,我石秀郎就是找女士來的,豈肯逃走!”

說道,邁步到了艙中。

他那一雙眼,卻盯在了楚青青身上。

原因明顯,剛才百裏香隔艙發問,叫的是青青,答話的也是青青,石秀郎已年老成了精,立刻明白青青和百裏香有很深的關係!

他已難逃走,隻有抓住個人質來和百裏香一談了。

哪知他這套玩意兒,到了百裏香手中,變成了小孩子的把戲,一看就破,所以百裏香嬌笑一聲道:“石秀郎,老娘話可說在前麵,勸你老實些,乖乖坐下,老娘或許能保你平平安安地走!

假如你要妄動,尤其是妄想抓住我這個徒兒當作人質的話,我怕你就要很快很快地死了!”

石秀郎雖被百裏香說中,心中對必須抓住青青一節,仍未罷手,隻是表麵上否認此事道:“放一百二十個心,我怎會拿小孩子當遮箭牌!”

百裏香哼了一聲道:“不會最好,其實並非怕你動手,而是怕你手一動,就立刻死去,不信你注意看看我徒兒抱的那隻玩意!”

石秀郎曾注意過這隻“紅鼻貂”,他錯認是隻小貓,女孩子愛貓是普通事,抱隻攏在身上更是普通!

別看她們見到一隻小老鼠,會狂喊大叫,但對那能捉老鼠的貓,卻從來就沒有覺得害怕過。

石秀郎在百裏香提及白貓的時候,自然而然地又注意看了幾眼,一看之下,他變了臉色,人也不由往後一退!

百裏香咯咯地笑了,轉向石秀郎道:“怎麼樣?你可還想伸手?”

石秀郎頭一搖,道:“是隻‘紅鼻貂’?”

百裏香若無其事地從青青手中,接過了“紅鼻貂”,然後笑嘻嘻地向青青等三個女娃兒道:“你們前艙玩去吧,萬一石老怪他不聽話,此地或許有人會橫著死,別嚇了你們哦?”

青青抿嘴一笑,和唐、鐵二女離開了後艙。

石秀郎坐不住了,就像有針紮著屁股似的!

百裏香故作未見,對石秀郎又一笑道:“蘇老怪前年在八公山,不信邪,碰了碰我這隻小白乖乖,這不,他就橫著死了,你可要也碰一碰?”

說著,緩緩將“紅鼻貂”湊近了石秀郎。

石秀郎慌不迭後躲,百裏香卻沉聲警告道:“別動,一動就沒有命了!”

石秀郎怎敢再動,臉上滴下了黃豆粒大的汗珠子。

百裏香嬌笑一聲道:“小白乖乖最聽我的話,我沒下令,你要也不想傷它的話,它不會抓你,否則就不一定了!”

石秀郎慌忙接話道:“我怎會傷它,百裏大姊,你可別下令!”

百裏香道:“行行,所以你乖乖坐著談談。”

石秀郎道:“是是,當聽大姊吩咐。”

百裏香雙目一霎,道:“不對,你和花明,鬼主意最多,我必須小心點。”

石秀郎分辯道:“我保證不動一點鬼主意,一點也不動!”

百裏香頭一搖道:“我上得當太多了,不敢相信。”

石秀郎無奈何地問道:“要怎樣大姊您才能相信呢?”

百裏香想了想道:“有辦法了,你替我抱著白乖乖!”

石秀郎幾乎哭出聲來,道:“大姊,好大姊!這玩笑開不得,開不……”

話還沒有說完,百裏香已把“紅鼻貂”放在了石秀郎手中!

石秀郎嚇得頭皮一炸,臉全變了顏色。

說話也成了結巴,道:“大……大姊,這……這要……要命,我……我……”

百裏香一笑道:“不要命,我沒下令要你的命,它不會要!”

話聲一頓,接著又道:“快,快用手輕輕地撫摸它的頭皮,要慢要輕要帶感情,要告訴它你和它好,快!快!”

堂堂怪傑石秀郎,立即聽令,撫摸不已。

可是他那手,卻哆哆地直抖!

百裏香笑了,道:“好,咱們該談談了,我所談的,是自己的私事,但要麻煩你幫忙,不知道你可願意?”

石秀郎如今,隻希望早離開這號船,立刻答道:“願意願意,隻要小弟能夠辦到!”

百裏香道:“你能辦到,在你是很簡單的。”

石秀郎哦了一聲道:“大姊請講。”

百裏香道:“天下人很少知道,我和項天齊曾是青梅竹馬定過終身的夫妻,後來因為別個原因,始終沒有成婚。”

“他至今獨身,我到老無伴,從前是越想越恨,現在卻想明白了,進而認為他是純情、赤心!”

“明天‘開房’,是他和世人見最後一麵的日子,所以我想去見見他,你該知道,我是非見他這一麵不可!”

石秀郎順情說好話,道:“對對,應該見他這一麵的。”

百裏香道:“是嘛,你明白這道理是最好了,不過我們分手幾十年了,如今我去拜望他,不帶點禮物怎說得過去?”

石秀郎道:“當然要帶點禮物。”

百裏香一笑道:“可是我為這禮物,卻為了大難,他啥沒見過,普通禮物怎會看得上眼,石秀郎,你說對不對?”

石秀郎眨眨眼道:“話是對,可是大姊……”

百裏香接口道:“後來我總算想出該送他什麼禮物來了……”

石秀郎已有些明白,道:“是件什麼禮物?”

百裏香道:“送兩個大活人去!”

石秀郎不由揚聲道:“可是我和花明?”

百裏香咯咯一笑,手一拍石秀郎肩頭道:“有時候你真聰明得叫大姊我喜歡你。你猜對了!”

石秀郎臉如死灰,低頭無言。

百裏香道:“怎麼,你要不願意的話,可以直說!”

石秀郎苦笑一聲道:“我能直說不願意嗎?”

百裏香正色道:“當然能,這是你的自由嘛,你若不甘心情願自己送自己去,那當然隨你,隻是我卻有些替你可惜!”

石秀郎又苦笑一聲道:“可惜?可惜什麼?”

百裏香道:“你若自己去,以我那一口子的為人來說,準不會再開戒宰了你,你仍然能活著,若是不肯……”

話聲一頓,接著說道:“我就隻好下令小白乖乖,在你任何地方抓上一下,然後送去,隻不過那時候你可就不再是活的了!”

兩害相權取其輕,石秀郎隻好答應下來。

百裏香一笑,道:“很好,我給你嗅上點兒花香粉……”

石秀郎一愣,道:“什麼花香粉?”

百裏香道:“就是我那獨門的‘對時化骨香’呀!”

石秀郎真哭了,流著淚道:“百裏大姊,那焉有我的命在!”

百裏香正色道:“有,隻要你能在對時之內,去見我那口子,我保證到時候有人會把解藥給你,好不?”

話是可以商量的話,作法卻是幹淨脆的作法,好個百裏香,行事有大丈夫風範,使人痛快!

石秀郎不由問道:“是哪一位送去解藥?”

百裏香一笑道:“熟人。你更熟,就是鐵娥,當年你騙鐵娥,打了我那口子一支‘白蠟毒汁針’,如今我叫她去,你看看這件事公平不?”

寫到這裏,不由從心中高喊:此世此間,怎不多有幾位百裏香,專以惡人之道,還諸惡人!

這是因果,這是報應,石秀郎俯首受命。

他嗅了“對時化骨香”,已是英雄氣短。

百裏香卻又說道:“還有,你還必須押著花明去。”

石秀郎開了腔,道:“百裏大姊,說實話,押這小子去我是千肯萬願絕對高興,隻是這小子太刁,我有啥辦法?”

白裏香附耳低低對他說了幾句話,他高興了,道:“好,能如此,我仇算報了,百裏大姊,我走了。”

百裏香笑著道:“好,我就不送了。咱們明天在山房見!”

石秀郎點著頭,站起來出了艙。

哈哈,一切早在人家謀算之中,己有小船在等著他了,他沒放下那小白乖乖,抱之登舟而去。

奇景!怪事!怪事!奇景!

“升房”了。“開房”了!

有兩個人,自山下登上,前麵走的是花明,後麵跟著石秀郎,花明臉如死灰,全身顫抖著。

他一雙手,捧著百星香那隻小白乖乖!

這就難怪,難怪他恭敬聽命,不作逃遁的打算了。

花明身後的石秀郎,今天似是十分開朗,唱著山歌!

“一生爭強又好勝,滿腹詭計智謀深,

怎知因果報應到,地獄無門自投奔!”

閑人全站開了,目睹世上這一雙凶煞,走進山房。

當他們的背影,消失在“石室”中後不久,郭飛鴻步出了山房,有人接他,有人迎他,他卻挽著鐵娥、霜青,含笑而去。

有人問到百裏香,有人也問過鐵娥,可曾給石秀郎嗅過解藥?可曾收回那小白乖乖?

百裏香答得好,我哪來的“對時化骨香”?隻是一種普通花粉而已,又哪來的“紅鼻貂”那是隻小熊貓!

沒有毒?真沒有毒嗎?

百裏香笑了,道:“大家何不往世上多瞧兩眼,遍地皆毒,但哪裏又真有毒!佛說,空空無一物,何處染塵埃!”

適時,山房內,傳出一聲龍吟!

隨聲,棧橋中斷,山房自合,那佛、那魔,都緊緊地關在了一處!一處!一處!

那是“智山”!那是“心海”!

湖水澄清,遠山含笑,正是:

龍吟一曲滄海去,智拙才盡禿筆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