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之前的動向看,那些鹽商應該是被自己的敢作敢為震懾住了,又兼自己手握守備司營兵,所以鹽商沒有膽氣和自己正麵作對。他們花錢培養出的官員又遠水不解近渴,故而隻能通過江北其他衙門進行迂回鬥爭,怎麼這回一反常態了?
該如何化解?有一招是采用詐術,先假意哄騙安撫住,等上司準許後再以秋風落葉之勢,將營兵迅速替換掉巡役。不過想來想去,總是有點後患,而且人口眾多毀自己的信譽。
正在想法子之時,有個急遞總鋪的頭目被張三領進房中,“稟大老爺,一刻鍾之前府衙中有公文發往淮安府!”
原來每個縣都有按製度設立、管理驛站、急遞鋪的責任。住宿是驛站,公文靠急遞鋪,通稱驛傳。
這是按屬地分的,江都縣地麵上的急遞鋪當然是由江都縣衙管理,而府衙設在江都縣,傳遞公文自然也是通過江都縣的急遞鋪。
李大人早就打過招呼,凡是最近府衙有比較不同尋常的公文,一律來報。雖然不敢冒著殺頭危險私拆攔截公文,但是起碼能知道去向也好,府衙公文的封皮總要注明是送到哪裏去的罷。
聽到急遞鋪來報信,李佑連忙問道:“給哪個衙門的?巡撫?”
“學道衙門!”
怎麼是學道衙門?李佑疑惑片刻,又恍然大悟,府衙裏那個姓羅的打了借師助剿的主意!
在一方地麵上,對科舉事務擁有最終裁決權力的,隻有學道衙門裏的學政大宗師,各省叫提學副使,兩京直隸叫提學禦史。這項權力不受別的地方官幹涉,即使李佑也不能違抗。
此時江北提學禦史正駐在淮安府輪試各縣,主考院試錄取秀才,府衙的公文顯然就是發給提學禦史的。
李佑可以斷定,羅知府必然是打算請提學禦史屈尊過來主考江都縣的縣試。
這是什麼意思?縣試本該就是縣衙的權力,不管是誰來主考,那丟掉了權力的縣衙都是沒麵子,羅知府打得就是這個算盤。
縣衙敢和府衙在縣試問題上叫板,也勉強算是占有幾分理,李某人更是能派兵卒強行占領了科場。但是如果一方科舉的最高負責人提學官親自按臨江都縣主持縣試,縣衙有什麼資格再與提學官相爭?
別忘了,縣裏的童生都是要經提學官考過才能錄為秀才,秀才經過提學官主持的鄉試才能中舉人。所以縣衙沒有任何本錢與提學官在科舉事務上抗衡。
提學官會不會來?李佑跟他不熟,十分拿不準。
從科舉角度,被稱為大宗師的提學官跑來主持縣試,相當不協調。人家筆下都是出秀才、舉人的,來縣裏點童生未免丟份,傳出去失了宗師體麵。
從經濟角度,到富貴繁華的揚州城主考科舉,又是想取誰就取誰、隨意性很大、基本沒有風險的縣試,誰不想來?為了將來的院試、鄉試,就算大宗師現在隻主持縣試,那有錢人一樣要照著院試、鄉試的標準去巴結,借此通上門路。
何況大宗師點出的童生,那是一般的童生麼?到了下一步府試院試還不得受些照顧?
而且這次是有府衙之邀,若提學官打著解決府縣科舉糾紛的名號過來,又是名正言順,誰也挑不出理。
李佑越想越覺得可能性很大,多數人遇到這麼個機會肯定要來揚州城走一遭的。難道自己還是要喪失縣試主考權?
再想起先前鹽商的事情,李大人頓感頭疼。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燈,本以為兩邊被自己齊齊壓製住時,竟然先後奮起反抗,無意中生出遙相呼應之勢。
又有吏房司吏晁林稟報道:“奉大老爺之命查探過,巡役上書確實有前典史孟公明暗中串聯,又有用營兵取代巡役的傳言,因而群情不穩。”
“那就是金百萬的主意?”李佑問道,人人皆知孟典史是金百萬的表妹夫。
“月初鹽商聚眾商討大人之事時,有個外地老和尚出謀獻策,與大人為難。後來這個和尚又被金百萬請到家中,怕是脫不了幹係的。”晁林畢竟是本地地頭蛇,將消息盡可能打探的詳細。
“哪來的六根不淨和尚?”
晁林仔細回憶了一下,“聽說是法號叫圓容。”
李佑大吃一驚!圓容…好像嶽父出家後就是這個名字?天下沒這麼巧合到重名還又歲數差不多的和尚罷?不過看看這些陰損主意,就是他的一貫風格,多半錯不了的。
這老頭真是吃飽了撐著,哪有這樣當嶽父的,越老越幼稚,李大人心裏埋怨道。
不過他轉念一想,忽然感到真是天助我也,機遇就在於此了!當即發令傳喚儀仗,張三跑過來問道:“老爺要去哪裏?”
“去金員外宅第認爹去!”李佑語含雙關道。
旁邊還沒有離開的晁司吏掏了掏耳朵,以為自己幻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