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動了動嘴唇，抱臂一副似笑非笑地模樣凝視著她。
揚小樓觀望左右，安然靜謐的小巷裏並無他人，才放下心來。見這人頗有看熱鬧的架勢，便道，“如公子所見，我與我小姐妹，兩人皆是這府上的婢子。”
“婢子？”那公子折扇一擺，扣在自己唇邊，若有所思。
“實不相瞞，我倆實屬這府上的逃婢，主人家不給活路，唯有冒死逃走。”揚小樓跟一般少女腦回路有點不同，普通少女見著被這樣一俊俏公子救了抱了，估計早就心猿意馬了。揚小樓此時也挺心猿意馬的，她見這英俊男子就跟見了定|時炸|彈一般，心底打突。
她想這般富貴打扮的公子想必也是世家出身，世家之人雖麵上善待仆役，骨子裏卻從未把婢子當人看，不過是主子的所有物罷了。今日這公子遇到別人家的逃婢，直接將她倆交給那沈家侍衛算是好的了，要是恰巧是個熱心腸說不定還會幫忙將她們扭送官府。
“求公子仁慈，就當沒看到這件事，放過我與姐妹。您若是我倆扭送至沈家侍衛那兒，我倆必將死無葬身之地。婢子位卑言輕，到底也是兩條人命。公子慈憫之心，小女子謹記在心，他日必定結草銜環，以報此恩。”揚小樓見那公子還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都自己把自己說哭了。
“小姐小姐，玫瑰快爬上來了。您在和誰說話？”玫瑰的聲音從牆那頭傳來。
錦衣公子抿嘴一笑，輕鬆道，“我怎麼聽她叫你小姐？”
揚小樓快跪了，“小姐……妹……咱們家鄉都管自家小姐妹叫小姐的。公子富貴人家自是不知，其實這小姐在民間還包含許多層意思，包括那啥與那啥，嗬嗬嗬。”
“玫瑰，我在這兒遇到一位好心公子，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人可好了。”揚小樓揚了點聲道，轉頭對公子一拜，“公子，您就大人大量，幫我們瞞上一回罷。”
“這天下可無白吃的午餐。”公子低頭，以折扇將揚小樓下巴一勾。眼神幽幽，比這深深庭院還要幽暗。
揚小樓內心流淚，大歎世風敗壞，道德淪喪。她翻了翻包袱，翻到玫瑰此前賣首飾賣的銀票，一咬牙抽出一半。
舔了舔口水數了三遍，才雙手奉到錦衣公子麵前。
“您看這夠不夠？”仰頭對上錦衣公子的眼神。
隻見他眉毛一抬，似也想不到她真的如數掏錢。
“想不到你的命也就值這點錢？”錦衣公子一哂，折扇緩緩打開，清風搖到了揚小樓臉上。
“公子也莫欺少年窮，婢子出身不妙，萬分不能與公子並提。可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婢子相信隻要出了這府院，天高海闊，婢子也能走出自己的路子。”揚小樓眼裏滿是期待的光芒，她茫然不知這時她的眼睛有多麼射人，有多麼讓所見之人心底鬱卒。
“小……小姐……我爬過來了……我終於……”玫瑰斷斷續續的聲音戛然而止。
揚小樓抬頭，槐樹新葉抽發，綠意盎然，那茂密枝葉把日光切割成星光撒了下來。她虛眼，“玫瑰，還不快下來，有這位公子幫忙，不用怕。”
“……”
“玫瑰，你怎麼了？”
“……”
“玫瑰？”揚小樓催促。
青衣婢子坐在牆上，不上不下，對著那雙一藍一黑凜然的眼神，嚇得抽泣了一聲。
“老……老爺……”
“玫瑰，你說啥？”揚小樓還不明白狀況。
“老爺贖罪，千錯萬錯都是玫瑰的錯！”玫瑰眼淚撲簌簌流了下來，陽光照得那掛在臉龐的淚珠晶瑩剔透。
揚小樓甚至連那淚珠下粉色的絨毛也看得清清楚楚。她也呆了，不敢回頭，無限的恐懼籠罩著她。
背後有懷抱擁住她，冷冷的折扇遮住她的眼睛，黑暗襲來。
那人彎腰附在她耳畔，低語著。
“堂堂沈府大小姐隻值五十兩銀子嗎，嗯，我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