薜蘿山徑入,荷芰水亭開。
——許多人向往的生活
遙想那日,江陵江大夫把遊魂從沈攬月身體裏驅走後,他悄悄潛回了城西的斧頭巷子。這是他向一個豬肉店老板娘租的小棚屋,整個屋子最大特色就是門多。作為斧頭巷子的交叉口,江陵的小棚屋將一個小小的巷子分割成了幾個世界。
東門推開,一水兒賣豬肉的屠戶和賣肉的流鶯,連空氣裏都彌漫著荷爾蒙的味道,男人腱子肉的彪悍程度,終究不敵女人嘴唇兩片肉站街的笑罵。
西門推開,木工與棺材鋪齊飛,沉默是金是與木頭看對眼的男人們的口號,悶騷則是他們共同的性格。東邊口那群渣渣,他們不熟。
北門推開,這一路都是藥材批發市場,負責全揚州大小藥店的藥材供應。終日整理藥材的生意人一無聊就開始磕八卦,大到全中原小到斧頭巷子,沒有他們不能聊的。
江陵從北門進了家,打點好行裝準備跑路。
揚州不是久留之地,他之所以待這麼久,完全為了沈攬月。
與其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倒不如說他這輩子還沒見過真的鬼,不見識一下實在不舒服斯基。他自西山而來,為大師兄奔走長安,路經揚州,發現鬼氣衝天。
黑夜無光,江陵將臉上的人|皮|麵|具撕了下來。
滯留揚州三個月,鬼是見到了,順帶附贈一屁股債,外加兩個月房租。看這樣子,現在不跑路,那筆債三十年都還不完。
身為一個身負拯救大師兄曆史使命的美男紙,堂堂江陵怎可能為了銅臭在揚州打半輩子的工呢。
江陵很憂鬱,作為一枚年方二十,滿含憂傷的美男子。
他的故事要從四個月之前說起。
古西山有一門派,名參商門。該門派神秘莫測,熟陰陽縱橫之學,參天地命數之理,早在大魏開國之前已存在,曾也風雲際會,而今蛟龍潛底。先掌門息音大師一生默默無名,懂行的人都明了,是人家大師低調。
隻可惜,當今江湖,浮誇的終究占大多數,正如百曉生的門派排行裏,第一永遠被洛陽名門生息堂承包了一樣,參商門的名字,永遠倒著數也找不著。人兒壓根就不參加武林大會,就像考科舉,你連鄉試州試都不參加,就別指望殿試進士了。
所以,參商門也就這樣沉寂了下去,可不出名不代表不能幹,是不是?息音大師就是這樣一位低調奢華有才能的世外高人,他一生都在西山上種田,種田間隙,也下山收徒弟。
所謂收徒拜師,是雙向選擇的,庸才瞧不上籍籍無名的息音大師,顏控帝息音大師也眼高於頂,誓要收集天下美男。終其一生,息音大師終是收了五枚嬌嫩欲滴的小果兒,這過程就跟孫悟空集齊七龍珠一般,上天入地,殫精竭慮,息音大師收了最後一個徒兒後,也知自己沒兩年好活了。
參商門有個奇怪的規矩,出山之前,每個小徒弟必須假麵示人,除息音大師本人外,不得被人見其真麵目。(完全為滿足“美少年滿滿都是我的”的私欲)凡視其真麵目之活物,少年們或娶或嫁,必追隨一生。
所以西山圍爐常常出現這樣的奇景,一群布衫製服少年,人人麵門前圍了個竹簾,這裏就為何要用竹簾而不用紗簾、布簾來說明一下。
許多年前,有個姑娘逃命到古西山,不幸掉下山崖,又大幸被參商門大弟子司馬沅撿到。
“姑娘,姑娘,你沒事吧。”還是清亮少年的司馬沅帶了個小鬥笠,山風呼啦啦地吹,那鬥笠被固了型,怎麼也吹不跑,“還有呼吸,還好,我馬上帶你回圍爐。”
那姑娘身負血海深仇,連連奔命數月,身心飽受摧殘,幻覺地以為司馬沅也是仇家派來的。運起掌氣便往司馬沅麵門拍去,那絹絲鬥笠就這麼寸寸斷裂。
少年捂了下眼睛,避開要害,絹絲掉下了時,露出那臉,比雪還要白;那嘴唇,比山花還要紅,萬徑肅穆,飛鳥驚起,那姑娘傻眼了。
這就是悲催的國師司馬沅和他那死老婆的故事(他老婆現在早就死了)。
從此後,少年們改圍掌風破不了的竹簾。
但,規矩就是這麼坑爹,再厚的竹簾也敵不過悲慘的命運。待五弟子嫁出去後,息音大師把唯一待字閨中的四徒弟江陵叫道身邊。
“陵兒,今年大葵菜的收成好嗎?”
息音大師坐在江陵為他製作的搖椅上,圍爐房簷上掛著風鈴,搖椅搖啊搖,風鈴也叮鈴鈴地響。
“收了三百斤,可以拿到山下去換一些布匹、幹牛肉或許還有幾斤麥芽糖。”江陵道。
“小五也走了,陵兒你孤單嗎?”
江陵搖搖頭,“有時候會想念大夥兒在一起的時候,但一念到人各有誌,山長水闊,也還好,我還有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