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見到這孩子,心中悵惘的一瞬間,他突然回想起過去老祖那微微的一喟,想起從前那些不曾被掩蓋,也不曾被深想的過往,想起隨著他慢慢成長,老祖卻被心魔困擾,元家蒸蒸日上,卻在最後被那魔念一掌摧毀。
為了家族放棄修行者,心魔纏身而自裁;為了家族轉道重修者,融合期走火入魔而沒;同樣也是為家族轉道重修者,最後是耗盡壽元而死……他心想,也許他眼前的這孩子想要的回答,其實也並非如此。
她不會放棄自己的修道之途,也不會丟下家族不管,因為她會比他人都要強,她會將一切都抓在手中……他心中知曉,這並非她妄言,看著她的雙眼,便知道她心中時刻懷抱著這樣強烈的信念。
……一個不過五歲的稚童,也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眼中有那樣強烈而篤定的,時刻準備著去麵對什麼的神采,她果真看到了什麼,也做出了選擇,不論是清元劍的臨世,還是元家命數的更改。
這是家族的幸運,他想,她的抉擇比他更好,更虔誠,虔誠到甚至不願退後一步,不願放棄絲毫。而正是這一切,一點點彙成了他心中明悟的‘征兆’。
一一他的心魔妄念正在糾纏而來,無時不刻,已非鎮壓能化去,如同他此刻心中思緒,一絲,一縷,遁尋他過往抉擇的一切一切,將其試探,包裹,湮滅。
但他心中其實並非沒有準備,他已經活到了元嬰期壽歲的終點,比他那時想象的還更久一些,也許是一直身處在含瑰閣這時空力量凝聚之地,他的元嬰,肉身都看不出絲毫的衰竭,他也曾想自己或許能借著這含瑰閣活到更久,但他到底本性桀驁,不願至此。
如此也好,他的變數在即,而家族的變數,也正隨後而來。
心中平靜,那紛雜的念頭也似乎不討人厭,他靜靜的注視著那個叫做‘阿朱’的女孩,更多的想起從前種種,想到自己的幼年同伴,想到當時家族的繁榮,想到老祖那時欲言而止的讓步,想到自己的師兄弟們,宗門,舊友,以及曾得到,又失去的種種。
此生已無憾。而他也終於像個心中寂靜的老人,注意到他眼前女孩的神情變化,注意著她的不解與疑惑,注意著她低著頭抿著嘴的小動作,臉上幾乎是一種平和而恬靜的,近乎慈祥和善的溫柔。
“是我的話讓你心生憂慮嗎?”
那女孩瞪大眼睛,黑白分明的雙眸,亮瑩瑩的搖著頭。
她望著他,眼中好似不忍與憂慮,就是那種明明白白的擔憂與心善,與其目光對視,仿佛察覺到他心中寧靜,很快又似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然後又固執抬起來,固執的望著他的眼睛。
也許那時候,老祖也這樣看著固執的他,看著他做出的種種抉擇,知道他心中叛逆,也知道他心中所想,就像此刻他明明白白的,一眼便看出她的執拗與信念。這樣的心情竟如此一致,卻讓他更覺得奇妙。
元師語身體內仿佛自成一個世界,無數靈光遊走不定,他的心神凝練成光紗,微微的籠罩在這世界頂端,將其消極,晦澀的念頭都穩穩的往下壓去,其華光色淡,但仍溫潤光澤。而其元嬰便端正立於其間,以做鎮壓。
元嬰輕吟,真氣流轉,其靈光剔透間,再次有一絲一縷的雜蕪侵入,緩緩化入靈光間,很快便不見蹤跡。
元師語道:“先前你曾言看到清元劍出鞘始末。”
阿朱一怔,點了點頭,臉頰上微紅。她最終還是沒有問及其壽元,隻是仍有些心思不定,點了頭才想起對方問的是什麼,剛想開口,便聽元師語輕緩道:“那孩子我也見了一麵,與元家緣分頗淺,雖因你指點之故,來到了含瑰閣,卻生來淡漠,血脈指引之力也虛弱異常,時斷時續。”
阿朱不由得想到先前自己那種心血指引之感,大驚道:“不是的,她隻是現在有些害羞,並非天性淡漠,要這樣說的話,我,我也……”
她說著卻自己都怔忪起來,占據了元璧朱的身體讓她心中愧疚,但現在,她也已經將自己當做是‘阿朱’了。而且,她也無法質疑自己一一她生來便是元家的人,這毋容置疑。
這樣的念頭,為何會如此堅定呢?
一時間,她也覺得不知所措,隻能迷惑的看著對方。
元師語卻也微微心驚,不知為何,他突然感覺到含瑰閣的星壁深處,正有什麼力量在聚集低吟,引發那星磁密集的扭曲吸力微微震動,似自主而起般,將之鎮壓。那震動驟然而至,又迅速停止,卻讓他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跡。
與此同時,一個斜斜的畫麵突然從他眼中劃過,卻是一瞬即逝,讓人難以分辨,而且事先也並不曾讓他有所感應,倒像是由他眼前這小姑娘而主導,隨即被其慧眼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