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2 / 2)

師傅和聶隱娘都在洞口。

月光下兩人相對而立,距離不到三尺,麵色都很凝重。

聶隱娘手裏提著革囊,看得出並不是空的。

那師傅為什麼還不高興?

難道殺錯人了?

師傅忽然說,記住,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就先殺了那個孩子,斷其所愛,再殺他。

聶隱娘點點頭。

師傅也點點頭,說,人頭給我,你去吧。

聶隱娘遞上革囊,轉身朝那棵樹走去,忽然展動身形,三下兩下就到了樹頂。

我還在發呆,埃八忽然從我身邊竄了出去,也上了樹。

師傅卻全不在意,提著革囊徑自回洞了。

我好像忽然變成了透明人,大家都當我不存在似的。

一種攝人的孤獨瞬間攫住了我的心。

還好埃八忽然在樹上叫了聲我的名字。

我毫不猶豫地立刻攀了上去。

雖然我還是有些嫉妒聶隱娘,能得到埃八這樣的關心。

但我也知道,埃八還是個毫無機心的孩子,而且她對我也是很關心的。

三個人裏畢竟我最大,不該這樣幼稚。

聶隱娘正抱著樹梢,哀哀哭泣。

忽然被師傅莫名其妙帶到深山裏,從此遠離父母親人,她沒有哭過。

為了學劍百般受苦,麵對這樣那樣的挫折不知所措,她也沒有哭過。

甚至累得突然昏迷過去,差點墜下山崖死掉,她都沒有哭過。

那此刻她在哭什麼?

埃八蹲在聶隱娘身後,一下看看她,一下看看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我也不知道。

如果是埃八哭得很傷心,我就算猜不出為什麼,也可以過去摟著她,安慰她,慢慢問她。

如果是我在哭,埃八也可照此辦理。

可現在是聶隱娘哭了。

這簡直就象師傅忽然哭了一樣不可思議。

怎麼辦?

我倆正麵麵相覷的時候,聶隱娘忽然止住了哭泣,回過頭來說,那隻是個孩子。

聶隱娘說,深夜時分她潛入官員的宅第,很快找到了他的臥房。

師傅說得沒錯,他確實獨自坐在桌旁,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而且他似乎特別吩咐了家人與奴仆讓他一人靜處,整個別院都空洞洞的,毫無聲息。

聶隱娘仔細諦聽了很久,才確定這不是一個陷阱,也許他今天確實有重大的事情需要決策,必須一個人好好想清楚。

她從懷中緩緩抽出匕首,開始尋找出手的最佳角度。

忽然,她聽到了一個細小的聲音,立刻警覺地住了手。

聲音由遠及近,卻沒怎麼變大,但能分辨出似乎是腳步聲。

但人的腳步聲怎麼會這樣輕細?

那不可能是另一個劍俠,劍俠的腳步絕對是無聲無息的。

也許是官員的保鏢吧,有點功夫,但並不到家。

腳步在院門外徘徊了一會,似乎有些猶疑不定。

片刻,忽然靜止,看來是站定在當地了。

聶隱娘也屏息靜氣,將自己與房梁上的黑暗融為一體。

隻要有一分幹擾,出手的時機便已經被破壞。

夜還很長,她還有的是時間。

可忽然間,門外竟傳來了咪嗚一聲。

就象那種剛斷奶不久的小貓發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