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問道:“哎,這百花樓是什麼地方啊?”
馬老大卻板起臉道:“沒規矩,老娘就叫‘哎’嗎?再這麼放肆我就撕了你那嘴皮子做下酒菜!蠢材,紮著這麼大的花架子還能是什麼正經地方?老娘也不知怎麼竟養了你這麼個人頭豬腦的東西!”
我被她罵得莫名其妙,正不知說什麼好,忽聽一個嬌滴滴的聲音笑道:“哎呀,姐姐好狠的心,這麼有趣的一個小和尚,隻顧把他罵得狗血淋頭——難道他爹爹是個老和尚,過夜沒給銀子不成?”
這幾句話說得溫柔之極,卻聽得我比挨了大嘴巴抽還難受,也明白了這是什麼地方,臊得簡直抬不起頭來,馬老大卻不慌不忙道:“雖然過夜沒給銀子,好歹老娘蹬了腿便有小和尚送終念往生咒,也是樁便宜買賣——姐姐昨夜沒睡好罷,口氣怎麼比眼袋還大呀?”
那嬌滴滴的聲音立刻冷了下來,道:“這位妹妹,百花樓不收下路人,你還是別處去吧。”
馬老大卻笑道:“妹子我並不是來求什麼收容——實不相瞞,今兒其實是特來拆百花樓招牌的!”
那嬌滴滴的聲音未及答話,便聽一個和藹中透著威嚴的聲音道:“拆招牌也要先拜拜山門吧?不敢動問姑娘的芳名是——”
馬老大放開我的手,斂衽為禮,然後方正色道:“妹子出身‘溫柔鄉’,小名喚作小馬兒,長於歌舞,曾蒙捧場的朋友們送了藝名‘軟煙羅’,前日因得罪了人,須要轉個場子,今日冒昧前來,還望大姐見容則個。”
那和藹威嚴的聲音道:“原來是有名的‘軟煙羅’,輕慢了,也不敢動問這位小師父是——”
馬老大的聲音裏忽然帶了幾分悲切,幽幽道:“大姐見笑了,此乃犬兒,煙羅如蒙不棄,望能一並見容。”
我實在是大開眼界,從來沒聽過馬老大這樣文縐縐地說話,也從來不知道原來……這個地方也需要這樣文縐縐的說話,實在有些好笑,卻不敢笑出來,忽聽那和藹威嚴的聲音道:“軟煙羅,這門裏的規矩你不是不知道,和尚道士如何能進來?也怪不得觸了你的黴頭,依我看,你還是送他到廟裏去吧,長久帶在身邊也不是辦法。”
我剛鬆了口氣,心想這下不用進去丟醜了,卻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嗡嗡”的聲音,還以為是牌樓上的鮮花招來了蜜蜂群,回頭一看,卻差點沒嚇死——不知什麼時候牌樓前已經圍了一群看熱鬧的,敢情方才的對話全讓他們聽了去了,正興致勃勃地交頭接耳中哪……唉,也不怪別人,一位花枝招展的名妓拖著個青皮小和尚到本地的大妓院求收容,實在是夠瞧的了,我本來最怕又碰上血淋淋地打架,此時卻恨不得這時忽然跳出幾個人來找馬老大打一架,把這些看熱鬧的都嚇跑。
馬老大也不作聲,忽然伸手掐著我的脖子一按,我措不及防,“啪”一聲跪了下來,她也在我身邊冉冉跪下,不知從哪裏抽出一條鮮豔的長絲巾,居然蒙著臉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