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出事了(1 / 2)

在南小少林的日子裏,慧清和方丈是和我最接近的兩個人,事實上我更願意用“親近”而不是“接近”,但方丈不許,他說出家人六根清淨,跟誰也不能有“親”或“近”的關係,雖然我不是和尚,好歹也剃了光頭,再說方丈是我除了師父外最尊敬的人,他說什麼我是一定會聽的,那就“接近”吧,反正對我來說是一個意思,怎麼說並不重要——在我這麼說的時候,方丈卻給予了大力的表揚,認為我很有慧根,讓我很是得意,雖然我並不大明白什麼是慧根,以及為什麼這樣認為就是有慧根的表現。

關於慧請,我覺得他是個很有意思的人,雖然很多師兄弟認為他天生魯鈍,而且出家前的本事在我們的野菜事業中也派不上用場——事實上,屠夫的技巧在寺裏壓根就派不上任何用場——所以在大夥兒忙得熱火朝天的時候他總是閑著,而我也是忙的時候少,閑的時候多——我那點關於野菜的認識基本上隻是起到了對師兄弟們的啟蒙作用,接下來他們充分地運用了自己的聰明才智,很快就把我遠遠地拋在了後麵,換句話說,就是沒有我他們也能做所有的事情,而且沒準還做得更好——所以我和慧清常常一起閑得發呆,卻並不因此而感到沮喪或無聊,反而總能興致勃勃地找到願意一起去做的事情,有時候我想也許是因為我們是同一種人吧,不管是魯鈍還是什麼,即使是魯鈍好了,至少有個作伴的一起魯鈍,也就不算是壞事了。

於是我們常常一起去砍柴、擔水,甚至一起去看日出和日落,和慧清在一起唯一的遺憾是不能捉小昆蟲或者鬥草什麼的,他嚴守著不得殺生的戒律,就連砍柴也一定要選枯死的樹木,以至於有時候為了找枯樹我們也會在樹林裏繞上大半天,累得筋疲力盡,但他從不叫苦,也不覺的煩悶,仿佛其中有著無盡的樂趣——其實我也一樣,我覺得做什麼都無所謂,隻要自由自在的就好,自由的感覺真可貴。

慧清年紀並不大,據他說大概是三十左右,這個“大概”是因為家裏兄弟姊妹太多,母親實在記不大清楚了,同他的年紀一樣,他的人在龐大的家庭裏也基本從小就處於被忽視的狀態,當然衣食是不缺的,性格卻因此變得有些……怎麼說呢,就是師兄弟們說的魯鈍吧,不過這是我的判斷,他本人並不同意,他覺得他是天生魯鈍,就算兄弟姊妹少些也一樣,而且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事實上什麼事情他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我這才知道當初他把我撿回來的時候為什麼說的話都那麼有趣了,而方丈對這種品性也讚揚不已,認為他不做和尚簡直是浪費。

所以和慧清談話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比如他問我:“你既然想不起從前的事情,為什麼能記得關於野菜的一切呢?”

我當時就傻了,覺得這真是個天大的漏洞,這下子完蛋了,但接下來他又說:“我想你從前一定吃了太多的野菜,就象我從前實在殺了太多的豬,做夢都想把關於殺豬的一切忘得幹幹淨淨,卻偏偏怎麼也忘不了——我到寺裏五年了,連家裏到底有十幾個兄弟姊妹都有點記不清了,擔提起殺豬來還是一點一滴都記得清清楚楚,真是活見鬼。”

我於是大大鬆了口氣,誇他說得實在有道理。

又比如我問他:“你為什麼要出家?”

他便答道:“豬殺得實在太多,沒意思了,又沒有別的事情好做,不做和尚隻能去做殺手——但殺人和殺豬有什麼分別?何況做和尚也沒什麼不好——豬下水我實在也吃夠了。”

這是我聽到的關於做殺手還是做和尚的最精辟的論斷。

但是他接下來便道:“其實開始我也總想不通那些種菜的師兄為什麼不做殺手跑來做和尚——莫非吃了半輩子的菜還不夠?後來才想明白:豬殺得太多固然會再也不想殺任何東西了,但從來沒殺過什麼東西的,要他去殺人可也不大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