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回到房間後,韻柳的神經一直無法鬆弛的緊緊繃著,身子很乏很累,腦子裏卻亂紛紛一刻也不消停。直到聽見外麵像是起風了,這個季節也不知哪來那麼大的風,‘哐當!哐當!’搖撼著玻璃窗子。在那種不安定中,她卻漸漸迷迷蒙蒙睡著了。夢裏,她夢見了一個男人,在一切不安定裏,有那個男人抱著她,讓她感覺很踏實,很安心。她能真真切切感覺到那男人胸膛上的溫度,卻就是無法看得清他的臉,——隻是,隱約聞見他身上似有淡淡的香煙味兒……
同樣在那一晚,另一個房間裏的沈新南徹夜未睡。他站在陽台上,看著天一點一點亮了起來。天剛剛泛明,在韻柳還沒起床的時候,他就乘車離開了公館。有些事是他必須要做的。今天他要去和好幾家藥商進行接洽。當下南京政府一麵和日本人談和,一麵卻在山西全力推進剿共。戰事不斷,藥品也開始奇缺,就在昨天,上次和他接觸過的共產黨人陳昊又找到了他,托付了他另一件事。既然他們找到了他,他自然就絕沒有拒絕的道理。他已經答應為他們弄一批藥品,並想辦法把藥品掩人耳目的安全送出上海。
不過替他們辦事,那就得甘冒著開罪日本人和國民政府的雙重危險,尤其在現在這種惡劣的局勢下,無孔不入的國民黨特務更是讓人防不勝防。他明白,常在水邊走,即使沒濕腳,沾上點濕泥巴,那幫特務聞著味兒也就該來了。現在他身邊有韻柳,他還必須為她考慮,要兼顧她的安全。他希望把這件事平滑的辦完之後,就帶著韻柳一起離開上海,徹底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清晨,韻柳起床後,在花園裏散步的時候,她注意到有幾株英國玫瑰開的正嬌豔,就摘下來了幾枝,含苞的玫瑰花瓣上還掛著點點露珠。往自己房間去的時候,她路過沈新南的房間,發現門開著,正有一個女傭在裏麵打掃。她立在門口,一眼瞥見屋子裏桌子上有一隻近有一尺高的景泰藍瓶子,正空著,裏麵什麼也沒插。她正想著要找一隻合適的花瓶,低下眼去看了看自己手裏的玫瑰,心想著倒也正配。於是就走進去把花束插在了裏麵。
‘噝——’她正擺弄著那幾枝玫瑰的姿勢,不小心被玫瑰上的尖刺刺到了手。
“怎麼啦,林小姐?”一旁整理床鋪的女傭也立即緊張的湊了上來。
“沒什麼,隻是不小心手被刺了一下。”韻柳把被刺到的手指拿到眼前一看,指腹上霎時冒出了滾圓的一滴血珠子來,拿手帕一擦,把白手帕也染紅了一抹。
“開門見紅,好兆頭呀,林小姐。”那傭人是位中年大嫂,立即在一旁半為討好的笑著道。
韻柳明白她的所指,臉不知怎麼紅了一下。不經意的一低眼,目光落在花瓶底沿上時,她卻是微微遲疑了一下,她覺得麵前這隻景泰藍的瓶子下麵像是壓著什麼東西。隨即,她就去把瓶子捧了起來,果然看見瓶子底下壓著一條男人用的方帕,疊的四方四正的,擺在那裏,正被這瓶子遮得嚴嚴實實。
“呀!這瓶子下麵怎麼放著一條手帕?”女傭也表現出了意外和驚奇。不過,這事的確有些蹊蹺。而且,再一細看,她們倆都看出來那手帕裏麵還包著東西。
韻柳把花瓶挪到了一邊去,把手帕拿在手裏,一點一點揭開來,當發現裏麵包著的還是一條手帕,她不禁微微怔了一怔。
是一條煙紫色的手帕,應該是女人的東西。
當韻柳轉念一細思量,心裏不由得‘咯噔!’一下,這東西放得這麼私密,想必對他一定是很重要的,難道是賀綺雲的東西?他還在對她念念不忘?……韻柳略定了定心神,自己也覺得不應該,畢竟賀綺雲已經離開人世快有十年了,自己卻還在吃她的醋。即使是她的,又能怎樣呢?不過再一想,最好是她的,總比是另一個女人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