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太太聽說自己兒子已經回來了,一刻也不願多留,立即就讓收拾東西,要搬回府去。
要離開這所住了快有三個月的園子時,韻柳轉臉去看了看那輪落日,早已沉了下去,暮靄也更似又蒼茫了幾分。
她不願讓別人看見自己難以掩飾住的滿懷的淒然,走在最後麵。小寶拖著她的手,用他小小的力氣拽著她,一麵一遍遍催著她,“媽媽,媽媽,走快點,我們去找爸爸,找爸爸。”韻柳看著小寶,心裏又是一陣心酸。
她發覺自己的血肉已經長進這個家裏了,要強行分開,真的會痛。
快出大門時,小寶忽然從韻柳的手裏跑開了。“爸爸!爸爸!”小男孩一麵朝外跑去,一麵欣喜的叫道。幽思中的韻柳這才返過心神,不自禁的就抬起了眼睛,遲疑的目光直直朝大門外看了過去,——
他正立在風裏,一身的軍裝還穿在身上。
乍一看見他熟悉的身影,簡直像是做夢一樣。怎麼他沒去湯山參加酒宴?
韻柳怔怔的立在了那裏,隻是一動不動看著張啟良。一看見他,立即就覺得溫暖、踏實。韻柳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就能給她這種感覺。哪怕他什麼也不說,隻消用他深沉的眼眸看她一眼,堅毅的唇線微微勾勒出那一絲似能看淡一切的淡淡笑影。
他一把就抱起了跑過去的小寶,用他硬硬的胡茬去紮小寶的臉,小寶直把小臉往他懷裏躲。韻柳始終站在那裏,呆呆看著這一幕。
她像是分成了兩個她,一個她沉溺在這夢境似的溫馨裏,也想要沉溺更久一些;另一個她卻恍惚知道這不過是個夢,終究是要醒的,她是不能在這夢裏多待很久的。
奶媽忽然走過去接過了小寶,是老太太示意奶媽過去的,老太太看出來自己兒子的心思其實早已經在一旁站著的那個女孩身上了。韻柳這時也找回了心神,她低著臉很快出了大門,想要徑直往老太太那邊去,有意想躲開張啟良,真的不願再和他有什麼接觸。張啟良卻三兩步就走了過去,堵在了她的麵前。他看了看她有些冷漠的臉。
“看見我能活著回來,讓你失望了?”他說。
“我隻關心我自己能不能活著,別人的死活我並不會放在心上。”韻柳撇開他的目光,刻意用一種淡漠的語氣道。
“是嗎?”停了一會兒,他說,“那現在,我沒死,你也活著,暫時還有時間留給我們。或許,”他歇了一下,一麵轉過了身去,“等到有一天,你的心上在乎的會不隻是你自己的生死。”
韻柳抬起眼,遲疑的看著他的背身,他已經邁開步子朝車走去,“走吧。”他說。
走到車前去,他為她打開了車門。韻柳卻並不打算上他坐的這輛車,正要轉身準備去上另一輛車,誰知身後那一輛載著老太太和小寶的汽車已經開動,不作停留的從她身旁一溜開了過去。
張啟良看著麵露難色的韻柳。
“記得你第一次上我的車,可比現在膽量大一些。”他說。
韻柳低下了臉。
“我看,我已經沒必要再回張府了,我們還是就此別過吧。”沉默了一會兒,她低聲說,“我們約定的事,我已經為你做了。現在既然你已經安然回來了,我也該走了。”
說完,韻柳低著臉,不敢去看張啟良,耳邊隻聽見他靜默著。她暗自沉吸了一口氣,如果他再不開口,她就直接準備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