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霹靂中奔跑(3)(1 / 1)

少年的魂魄是在這個雪夜飛散的。我想。多年前發生在一間黑暗居所的情景已無從被人察覺。

在那個冬季的雪夜,一個瞬間悄然而來,悄然而逝。但是這個瞬間改變了一個人的命運和生活道路。黑水河岸的鄉鄰們見證過少年的魂魄沒有消散之前的風貌,那時候少年的相貌是清秀的,他的滿是書卷氣的麵孔顯示出他內向而多思的氣質,少年熱愛緬想沉思,因為他的身影常常出現在黑水河岸長滿水草的小路上,他經常坐在河邊那些巨石之上一動不動。誰也不知道他遙望和緬想的具體內容,但是他的姿態給很多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自從那個冬季的雪夜之後,出現在礦區大街上的那個少年就有了別樣的麵貌。昔日相貌清秀衣冠整潔的少年,在那個冬季的雪夜之後變得肮髒,他的衣服破爛,麵孔由清秀而邋遢,性格由內向而木然。他經常會在大街上傻笑,把肮髒的破衣服頂在頭頂,赤裸的雙腳趿拉著一雙破鞋,在大街上如入無人之境。我的父親也不知道那個少年叫什麼名字,但他知道那個少年的形容、神情和姿態。父親看過少年之後的眼睛再看著我的時候,眼光中充滿蔑視。從他的神情判斷,似乎我跟少年是一路貨。

我的敏感而內向的性格是父親厭惡的,我習慣於緬想和沉思的狀態是父親憎恨的。隻要看見我獨自發呆,父親就會把他的榆木煙鬥劈頭丟過來,那個煙鬥很結實,砸到我頭上的時候也不會損壞,當然它的力度也不會導致我頭上流血。不會損壞,不至於流血,父親往我頭上丟煙鬥的時候就無所顧忌。

我頭上被頭發遮蓋的地方有時會留下父親的煙鬥砸起來的包,通常我隔著頭發摸著那些包,我把疼痛隱忍在心中,把委屈吞咽到肚裏,我不讓眼淚流出來。這是父親願意看到的,雖然他不會讚揚我。我走到院裏,掄起鋒利的斧頭對付那些堆積在院中的木,把斧刃對準木中間的紋路狠劈下去,我喜歡聽木在斧劈之下碎裂的聲音。而碎裂的木在院中堆積起來的時候,我內心的痛感和憂傷就會消逝。

與其說父親不喜歡軟弱,不如說父親害怕軟弱。在父親看來,一個人的鐵石心腸是對付生活最好的利器。父親的生活就是每天清晨即起,坐在灶前吃自己做好的早飯,然後再用鋁製的飯盒裝好自己的下一頓飯。父親把裝好飯菜的飯盒和他使用的工具一起放到工具包裏,然後騎著他的永久牌自行車上班,去五裏地之外的礦井勞作,父親走進礦井的時候實際上也是走向凶險莫測的命運的時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