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翎道:“老前輩這番離開孤獨之屋,意欲何為呢?”
包一天道:“去年老夫接到了長眉和尚一封信,約老夫今日到此一晤,老夫悶在那孤獨之屋中數十年,接到了這封信,心中一想,反正要離開那孤獨之屋,早離開一天也好,接信七天後,就離開孤獨之屋,眼看江湖上的劫難風雨,使老夫回憶到當年那些風平浪靜的日子,也知曉了你蕭翎的名字。”
蕭翎心中暗道:這老人大約是在那孤獨之屋住得大久了,人也變孤僻了,不可以常情推斷他的作為。必需要問個明白才好。
心中念轉,口中間道:“老前輩此番見了那長眉大師之後,準備如何?”
包一天挎髯沉吟了一陣,道:“老夫一手活葬了武林九大高手,又用詭計傷了那長眉大師,就算把老夫亂刀分屍,那也是罪有應得,不過,老夫這幾十年來,武功精進不少,在死亡之前,想一證我心中所思。”
蕭翎心中暗道:話雖說得婉轉,但卻是軟中帶硬,那是他要和長眉大師動手一分生死了。
但聞包一天長長籲一口氣,道:“老夫是想求證數十年靜悟而得的武功,放眼當今之世,除了長眉大師之外,又有何人能力老夫試手呢?”
蕭翎道:“聽老前輩話中之意,那是說要和長眉大師動手一搏了?”
包一天道:“也可以這麼說吧!不過,老夫隻是想求證我心中所想,不論我是勝,是敗,老夫都會自絕了斷。”
蕭翎心中暗道:他的想法卻是孤芳自賞,常人無法測度。付思之間,隻見一個牧童騎牛而來,望了蕭翎幾眼,又帶轉牛頭而去。
包一天雙目盯注在那牧童身上,瞧了一陣,道:“那牧童是武林中人所裝扮。”
蕭翎已隱隱認出那是百裏冰,聞言不由一驚,忖道:這老人好厲害的一雙眼睛,那牧童是冰兒,萬一他要對冰兒一試身手,那可是一樁大為麻煩的事,必得分他心誌,改變主意才成。
主意暗定,緩緩說道:“目下老前輩已知在下身份,我和此事無關,這位邊度兄,才是真正來迎接老前輩的人物。”
包一天道:“不錯,老夫替他解開穴道。”
伏身拍活邊度的穴道。
邊度人雖被蕭翎點倒,但他有耳可聞,有目可睹,自把兩人對答之言,聽得極是清楚,已知兩人身份,是以穴道被解之後,反而不知如何開口,呆呆站在一側。
蕭翎道:“老前輩準備去見那長眉大師嗎?”
包一天道:“不錯。”
蕭翎道:“晚輩有一個不情之求,不知老前輩肯否答允。”包一天道:“什麼事,你先說說看?”
蕭翎道,“老前輩會見長眉大師時,晚輩和幾位朋友,也想隨行一往,拜見一下前輩高人。”
包一天略一沉吟,道:“老夫可以答允,但那長眉大師是否願見你們,那就非老夫能夠決定了。”
蕭翎道:“隻要老前輩答允帶我們同去,如果那長眉大師不肯相見,晚輩再自行退回就是。”
包一天道:“你有幾個朋友,都是些什麼身份?”
蕭翎道:“晚輩除外,還有武當掌門人無為道長及其師弟雲陽子、展葉青,及北天尊者的女公子百裏冰等四人。”
包一天略一沉吟,道:“好吧!老夫可以試試,如是那長眉大師不肯和爾等相見,那是和老夫無關了!”
蕭翎心中大喜,提高了聲音,道:“冰兒,快轉回來。”隻見已在數十丈外的騎牛牧童,突然躍下牛背,疾奔而來,片刻間,已到蕭翎等身前。
包一天目注蕭翎緩緩說道,“這人是誰?”
蕭翎道:“百裏姑娘,在下剛才已對老前輩提過了!”
包一天望著百裏冰道:“令尊北天尊者,和老夫很熟識!”蕭翎接道:“這位是包老前輩,快來見禮。”
百裏冰應了一聲,躬身對包一天行禮,道:“見過老前輩。”包一天笑道:“昔年令尊曾和老夫動過一次手,我們搏鬥千招無法分出勝敗,彼此心中都明白無法再勝對方,相對一笑,盡消前嫌,老夫曾勸令尊參與十大高手比武定名之爭,但令尊執意不肯,以後就未見過麵了,不知他近況如何?”
百裏冰道:“托老前輩的福,家父母身子都很健壯。”
包一天哈哈一笑,值:“老夫一生中,很少朋友,和令尊雖然談不上有何交往,但彼此都十分敬慕對方的武功。”目光轉到蕭翎的臉上,接道:“咱們可以走了嗎?”
蕭翎道:“老前輩答允過,要帶無為道長等三人同往一行。”包一天道:“他們現在何處?”
蕭翎道:“前麵綠屋之中,老前輩請入綠屋之中待茶,休息片刻再去不遲。”
包一天道:“不知長眉大師是否有此耐心……”
目光轉到邊度的臉上,道:“你可是奉那長眉大師之命,來此接老朽嗎?”
邊度道:“是的,晚輩是奉命來此迎接老前輩的。”
包一天道:“那長眉大師居住之地,離此多遠?”
邊度道:“距此不足五裏,上山就到了。”
包一天道:“老夫被他們拖住,你是親眼看到了?”
邊度道:“是的,晚輩看到了。”
包一天道:“那很好,老夫晚去片刻時光,不要緊吧!”
邊度道:“這個嘛,在下不知。”
包一天道:“你如心中害怕,那就不妨先行設法回去,告訴那長眉大師一聲,就說我老人家被人拖住了,隨後就到,如是你不放心,”那就跟著老夫一起走。”
邊度略一沉吟,道:“在下還是跟著老前輩吧!”
包一天道:“好,咱們走吧!”
當先舉步,向那綠屋中行去。
蕭翎帶路人室,隻見無為道長等正在廳中坐著等候。
蕭翎急行一步,低聲說道:“道長,這位就是建築那禁宮的包一天,包老前輩了。”
無為道長道:“這麼說來他是巧手神工了?”
蕭翎道:“正是此人。”
目光轉鏢包一天臉上,一抱拳,道:“失敬,失敬!”
巧手神工包一天笑道:“好說,好說,咱們素不相識,你不認識老夫,那也是應該的事。”
望望蕭翎,又道:“還有什麼人?”
蕭翎道:“就是我等五人。”
原來,那展葉青和雲陽子都在室中。
包一天道:“那長眉大師已找了我幾十年,定下今日之約,老夫如是去得晚了,定然會使他心焦得很。”
一揮手,對邊度說道:“你帶路。”
邊度應了一聲,大步向外行去。
蕭翎低聲對無為道長道:“道長等願意去瞧瞧嗎?”
無為道長道:“自然想去,但不知那包老前輩是否見允。”蕭翎道:“晚輩已和他說好了,雲陽道兄和展兄亦可同往。”無為道長道:“那很好。”
起身向外行去。
邊度帶路,依序是包一天、蕭翎、百裏冰、無為道長三位師兄弟。
步行片刻,已到崖下。
蕭翎拾頭看去,隻見那一片懸崖,陡如牆,十分光滑,心中暗道:“不論何等高明的輕功,也無法一舉間攀登懸崖,看來要施壁虎功遊上去了。奇怪的是,這光滑石壁兩側,都生滿了矮鬆,如是要攀壁而上,應該是走旁側生有矮鬆之處,才好借力付思之間,突聞邊度撮唇一聲清嘯。
嘯聲甫落,那懸崖上,突然垂下了一根粗繩。
邊度道:“咱們要借繩力登壁,在下先行帶路。”手抓繩索向上攀去。
群豪緊隨邊度身後,攀索而上。
這幾人,都是一流身手,片刻之間,登上崖壁。
抬頭看去,隻見那林木掩映間,露出一角紅樓。
包一天望著那紅樓,笑道:“就在那紅樓中嗎?”
邊度道:“不錯。”
加快腳步而行。
包一天,蕭翎等緊隨邊度身後,繞過一片密林,到了那紅樓門前。
邊度回顧了包一天一眼,道:“老前輩請留步片刻,在下入內通報一聲。”
包一天一揮手,道。”你去吧!”
邊度轉身行入門內。
這是一座紅磚砌成的瓦舍,依據著山勢形態,建築而成,寬不過一丈,但卻很深長,曲轉在密林之中。
目力所及處,一片淒冷,除了那進去的邊度之外,再無其他之人了。
蕭翎回顧了無為道長一眼,低聲說道:“道長在這裏停留了很久時間,可知這座紅樓?”
無為道長道:“說來慚愧,貧道在此雖然停留了很久時間,但對周圍的形勢,並未了然,也從未登過此山,如非隨同蕭大俠一齊登山,還不知這山頂密林中,有這樣一座紅樓。”
蕭翎道:“這房子建築得很怪,不似一般人家的住宅。”
但聞包一天自言自語他說道:“好一座活人安居的陰宅。”蕭翎心中一動,暗道:我說這建築有些奇怪,原來這院子深長,很像一具棺材。
心中念轉之間,隻見那邊度快步行了出來。
包一天道:“長眉大師在嗎?”
邊度道:“正在恭候大駕。”
蕭翎道:“我等可否隨同入內?”
邊度道:“蕭大俠後走之秀,老禪師已吩咐在下,代他奉邀。”
蕭翎道:“言重了,在下不敢當……”
目光一掠無為道長,接道:“這幾位都是武當門下……”
邊度點頭接道:“在下己然代為稟明,一並請入內相見。”一欠身道:“諸位請吧!”
包一天當先而入,蕭翎、百裏冰、無為道長等魚貫隨行而入,邊度走在最後。
穿過了兩重狹窄的院落,到了後麵廳中。
這座廳房,是全院落最後一幢房舍,也是整座院落中最大的一座廳房。
隻聽廳房中傳出一個莊重的聲音,道:“是包施主嗎?”
包一天哈哈一笑,道:“大師別來無恙。”
緩步行入廳中。
蕭翎緊隨入廳,抬頭看去,隻見靠後壁一張蒲團之上,盤膝坐著一個身著袈裟、緊閉雙目的老僧,兩道入鬢的長眉,垂遮於雙目之上。
在那老憎身後,站著一個三十六七歲的青衣人,右側卻坐著宇文寒濤。
長眉大師緩緩說道:“蕭大俠,包施主都請隨便坐吧!”
包一天首先在一座木凳上坐下,蕭翎、無為道長等也各自落座。
蕭翎目注宇文寒濤,道:“宇文兄好嗎?”
宇文寒濤微微一笑,道:“托蕭大俠之福,區區因一番小小誤會,反而因禍得福了,得晤老禪師,受到不少教益。”
長眉大師歎息一聲,道:“也使老衲知曉了目下江湖中的情勢。”
蕭翎對這位前輩異人,內心中有著無比的崇敬,因而對他十分留心,隻見他長眉覆目,盤坐間白胡子觸地,兩頰上各有一塊傷痕,似是用刀子,生生把兩頰之內,割一塊下來,談話時,兩目一直沒有睜動。
包一天突然長長籲一口氣,道:“包某人期待此日久矣,老禪師今番相召,想必有處置我包某的成算。”
長眉大師道:“老衲本該稍盡地主之誼,但包施主如此匆急,老衲隻好省略了。”
包一天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在下這數十年中,依然故我,還是一副急性子,老禪師還是坦然說出召在下的用心吧!”
長眉大師道:“老衲愧對我佛,無邊的佛法,竟無法化解我胸中塊壘。”
包一天道:“我知道,在下數十年來,也一直為此惶惶不安,本該自作了斷,但在下又知曉了老禪師還在人間,隻好留下待罪之身,恭候老禪師的召見。”
長眉大師道:“唉!老衲和宇文施主一番深談,才知曉目下江湖上,諸多變化,如非莊山貝、南逸公、柳仙子,合力造就出一位蕭大俠,如非蕭施主具有絕世才慧,目下江湖,是一幅何等悲慘的景象,究其原因,禍起於數十年前包施主太過好強之心。”
話聲稍頓,似在追思往事,良久之後,才緩緩接道:“包施主也許心中明白,十大高手比武,本早該分出高下了,阻他門始終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才使那比武爭名,維持不墜,因為他們永遠無法分出勝負,每個人,都有著強烈的信念。”
包一天聽了長眉大師對十大高手比武難分勝負之原因的分析,道:“不錯,在下此刻,還有很多地方想不明白,有一次,我本該傷在張放的簫下,但他落勢忽偏,授我可乘之機,使我又得以維持不敗。”
長眉大師道:“老衲相信,十位參與比武的人,大都有此經驗,唉!每人的體質、所學,都不會相同,偶爾一兩次,比一個平分秋色,還可說得過去,如是連番比試之後,仍能保持不分勝敗,應該是使人無法相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