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7)、初見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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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什麼大事。”
對於莫葉很有些憂慮地詢問,岑遲隻是輕描淡寫地回應了一句,沒有再做解釋。這在莫葉看來,似乎有些敷衍的意味。
這個問題很有可能關乎十幾個人將來的生計前程,由不得莫葉不謹慎對待,於是她隻猶豫了片刻,便向著已經先一步去招呼馬匹的岑遲追了過去,示以鄭重的揚高了些嗓音地又問道:“那你準備怎麼解釋?”
問得很直接,話中連稱呼也省略掉了,便使得這話有了一絲質問的語氣。
正卸下肩頭的包袱往馬鞍環扣上掛的岑遲手上動作一頓,轉過頭來看向莫葉,不答反問:“你很在乎這件事?為什麼?”
直直對上師叔的視線,莫葉也已經意識到自己剛才那麼問有些失妥,但對於眼前這件事,她所擔憂的地方致使她在片刻的膽怯後,很快又重新振作勇氣。不過,再一次的開口,她總算整理好的情緒,語氣不再像之前那麼發硬。
“是這樣的……”莫葉緩緩出聲,解釋了一下她真正的憂心處。
岑遲聽完她的話,倏地一笑,隻道:“你倒是有些義氣,這是一種可貴的精神,但有時也會給你自己平添麻煩。”
“寨子原來有幾十人,現在卻隻剩下這麼十幾個了,能幫就幫吧。”莫葉略為頓聲,“他們曾在我危難的時候,收留過我,現在他們要洗手從良,這事兒幾番周折,到目前已經快要水到渠成,不想中途卻忽然出了些岔子,說到底由我而起,也該終結在我的手上。”
“你是這麼想的,倒也不錯。你盡可放心,似這等小事,我要辦起來還費不了多少心神。”微微笑了笑,岑遲本不想詳談這件事,但在察覺到莫葉眼神裏仍有一絲牽掛後,他終於再次開口說道:“莫葉,詳細的地方我不打算對你重述,你隻需知道,有的時候,話說出口有沒有說服力,隻需看說話人的身份。假如我今晚策動出營的是幾位將軍,那麼王哲要把我禁錮起來、甚至動刑拷問,也屬正常。但如果隻是帶幾個還未正式收編的小卒出營,這事兒隻要是由我親自去說了,就算我的口才再拙,也是不會有後顧之憂的。”
莫葉聞言若有所悟,略動了動嘴角,卻又什麼也沒說。
“你一定有些納悶,既然我有足夠的理兒擺平此事,為什麼不大搖大擺的點兵出營,而要折騰這麼一出。”岑遲回顧了一眼不遠處那座沙丘,淡笑著繼續說道:“如果今晚的行動沒能遇到正主,此事或許還真有些玄,我們拿不出事因的證據,可能王哲真要懷疑我們這幾人是不是私通青川王去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倘若沒有遇上正主,我們也不可能在地下耽擱這麼久,早就照原計劃回去了。”
莫葉終於放下心頭最後一絲質疑,攤手一笑,有些尷尬地道:“師叔一切都打算好了,倒是我,細心過甚了。”
對此,岑遲隻是無聲的挑唇一笑,沒有再多說什麼。
在莫葉與岑遲交談的這會兒工夫裏,另外那五人按照他們剛才從地下出來的中途,岑遲所吩咐的事項,分別仔細將先前挖過的地方重新堆土掩蓋,又鏟了一些幹土灑上,掩蓋掉挖掘的痕跡,最後收了工具縛在馬背上,如來時那樣兩人一騎,啟行回營。
回去的路,亦如來時,莫葉與岑遲同乘。
不知怎的,莫葉感覺她這師叔從地下出來後總有什麼地方怪怪的。直到二人同乘,靠得極近,莫葉才隱約捉摸到些許細節,那就是師叔的呼吸節奏,就吹拂在耳邊,卻是不如來時那麼平穩了。
莫葉對此倒不是心生什麼非分想法,反而更多的是擔心。她身為習武之人,又是主練內家功的,對於吐納之法,便有著獨特且深入的理解。像岑遲這會兒的呼吸節奏,也絕非是他有什麼迤邐念頭,而更像是內腑不適所至。
可是,在剛才的地下之行過程裏,除了遭遇一次箭矢襲擊,在及時得到製止之後,便再沒遇到過什麼波折。以及,所有的力氣活都交給另五人受累,岑遲隻是動了些口舌、腦力……到底是什麼地方引起不妥呢?
莫葉回想了一番,沒有收獲,下意識將思路放遠,便想起幾天前她剛剛遇上岑遲那會兒。他的氣色似乎從那時開始就不怎麼好,但那時她隻以為是他風吹日曬久了,又忍饑耐渴得久了,虛脫所致。
現在看來,似乎問題不是表麵上看來的這麼簡單。
念及於此,莫葉加快趕路,急急向左路軍大營趕去。
早晨的天空,真是瞬息變化。盡管回去的全程都是騎馬,比來時用的時間短了不少,等七人返回軍營時,天色已然大亮了。
遠遠的,哨樓上的兵士就看見了七人疾馳而來,他們未著軍服,這便超出了一名哨兵的辨識範疇,很快引發了戒備。營地裏數千人,莫葉這幾人又是加入不到一個月,不是每一個哨兵都熟悉她的樣子。
“站住!”
“什麼人?!”
一陣衣甲拍擊聲響,頃刻間,營地大門口便聚攏了十幾名弩箭手和盾牌兵,站成一條線,分為高低架起兩排弩陣。遠距離射殺侵入的敵人,使用弩箭有著最大優勢,因而營地大門隨時戒備著十幾名弩兵。除此之外,不遠處還有更多的弩兵、盾兵往這邊趕。
其實如果真要射殺七個未著盔甲的騎客,以那弩箭連發的作用,哪需要這多人,三個弩兵就足夠了。
而隨著大量弓弩手的聚攏排陣,那近百數的尖銳箭矢朝著同一個方向瞄準,雖然箭未動,被瞄準的人心裏卻已是有些發毛了。
乖乖,不久前才被瞄準射了一次,這小把式的威力卻體會得極為深刻了,這會兒再被這麼瞄準了,便讓人禁不住要背生冷汗了!
落後莫葉幾步的三騎已經忍不住提韁勒馬了,莫葉自個兒行在最前頭,也已經是心頭發怵,但在她正也準備勒馬止步的時候,耳畔忽然傳來岑遲的聲音:“放慢速度,其它的事情由我來處理。”
隻是叫她放慢速度,卻不是叫她止步。
盡管莫葉麵對那一排排的箭矢,心裏有些忌憚,但師叔的話對她而言,則像是一股突然自心頭湧出的力量,她絲毫沒有猶豫,便繼續驅馬前行。不過,距離營地大門已經不遠了,要放慢速度倒是真的,否則可能直接衝進去,倒會激得那撥弩兵放箭,那可真就糟了。
後頭那三騎見此情形,有兩騎仍在猶豫,本來是行在最後頭的劉八斤卻忽然動了,緊追莫葉去了。見此情形,另兩騎這才也跟著行動。
“站住!”
“再向前一步,就地射殺!”
弩營指揮這時也已經趕了過來,他杵在箭陣後麵,大喝出聲。與此同時,他的右手已經按在了腰上掛著的令劍劍柄上,若下一刻寶劍出鞘,鏗鏘厲嘯,那便是箭林齊發了。
也就是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騎乘在莫葉後頭的岑遲亦是昂揚出聲,卻是直接叫出一個名字來:
“趙正渠!”
那手按寶劍的弩營指揮頓時身形微震,因為未知身份的來人高聲叫出的,正是他的名字!
緊接著,弩營指揮趙正渠就感覺一道微光晃過眼前,他定睛一看,就看到那個叫他名字的人,抬至半空中的手裏,握著一枚鏡狀物。說是鏡子也不準確,因為那麵能反光的金屬牌其實並不能映出人的影子,隻是能折射出一種帶有交錯線紋的光華。
這種特別的光華全因鏡麵的雕塑所致,卻有著類似印章的作用,專屬於軍方某個特殊部門。普通的士兵可能並不知悉,但他趙正渠身為巡防營主使,若也不識得,那可就是嚴重失職了!
趙正渠目色微凜,未再有絲毫遲疑,立即高聲發令:“退!”
雖然這個轉折有些突然,但已經排開陣仗的百餘名弩箭兵卻也如趙正渠那般,無令靜如山,得令則動如風,迅速從中間撇開兩路,讓到兩旁,手中弩匣也各自半垂箭頭。
嗒嗒嗒!
七人四騎,再無絲毫阻礙,直接入營,一刻未停向營地中心位置奔馳而去,隻席卷起一溜淡白煙塵縈繞在經過的半空中。
“沒事了,各自歸位。”趙正渠也沒有在原地多停留,留下一道簡單命令,便也扶劍朝那三騎去的方向行去。
事實上,隻要過了外圍這道最為嚴格的哨卡,在營地的內部,行走起來倒不是特別的嚴格了。岑遲剛剛在營外那一聲大喝,也算是輔助表明了身份輕重,他們這幾人,可是趙正渠親手放進來的,誰敢阻攔?
有敢阻攔的,也得是頭銜比趙正渠高的,然而再往上看,數位裨將就算記不住岑遲的臉、也肯定都認識莫葉。
四騎在自己的營房麵前勒停,七人剛剛下馬,就聽見營房裏傳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語氣卻趨於嚴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