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間,風雪似乎更大了一些,北風呼嘯,如泣如訴,讓人心驚。
喚氳站不住了,她太虛弱,也太累。一個踉蹌,她雙腿一軟跪坐在雪地裏。
她最喜歡雪,能死在大雪中,肯定很美。但太可惜了,她如今容顏凋零,麵無血色,大約是毫無美感。
眼前明明是一片漆黑的,可又驀然顯出無數的場景。
先是年幼的君子蘭上躥下跳,要自己陪著他去上樹抓鳥,他母親母親的叫著,喚氳不自覺地應聲。
再是繈褓中的君子睦牙牙學語,小小的手輕輕觸碰喚氳的臉龐,嘴裏發出含糊不清的母親二字,喚氳伸手,想去抱抱她這早逝的孩兒,才發現不過是她的幻想。
隨後,便是剛入宮的秦徽日日來這忘憂宮纏著她,叫她姐姐,撒潑打滾,惹人喜歡。喚氳輕笑,又忽然想到秦徽的死狀,剛勾起的嘴角又落下。
腦海中越來越混亂,有初見時溫潤如玉眉目含情的君乾,可一瞬間他又變成了青梅竹馬負心薄幸的容成;有活潑靈動的冬曲,一瞬間她又變成了穩重嫻淑的春詩…………
喚氳輕輕倒在雪地裏,火紅的大氅被大雪染的星星點點,遠遠看去,恰似雪地裏的落梅,美得驚心,美得讓人心酸不已。
腦袋一片混沌之間,母妃君頤華最終出現,向她緩緩伸出手。
母妃,您來接我了嗎?
母妃,您不知,我想要的東西,終是得不到的,我想做成的事,終究是做不成的。
母妃,雲兒想回家了,雲兒不想做公主,不想做淑妃,不想當母親,隻想做您的小雲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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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蘭去內書房取了書,正從宮道上往宮門走去。忽而,內宮響起喪鍾,預示著有高位之人的離世。
“淑妃娘娘歿了。”報信的小太監在各個宮道上奔走呼告,相互通傳。
君子蘭手中的卷宗驟然掉落於地上,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軟靴,原來母親,早就打算好了。
他掀袍跪地,朝著忘憂宮的方向磕了三次頭,禮畢,一滴熱淚砸在地麵,君子蘭正聲“兒臣君子蘭謝母親教養之恩。兒臣君子蘭謝母親教養之恩。兒臣君子蘭謝母親教養之恩!!!”聲音雄渾敦厚,響徹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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喚氳的喪儀按照貴妃禮製來辦,最終她的屍骨葬在了祝梁交界的風水寶地,與她的母妃君頤華相鄰,母女團聚,以顯兩國友好和天家皇恩。
侍女春詩忠心耿耿,為主殉葬。
建昭十六年六月,祝國大皇子君子蘭正式過繼鳳儀宮名下,行宗廟之儀,成為真正的嫡長子。
建昭十六年八月,皇長子君子蘭奉命繼承儲君之位,入主東宮。皇四子君子盛冊封勇親王,出宮開府自立。
自喚氳去後,君乾愈發懷念以前與她的種種。瞧著宮中的女人們,個個低眉順眼,諂媚賣弄,竟再也挑不出一個像臧喚氳那樣驕傲嫵媚的。
如今立下儲君,君乾將身上一大半的政務都交給了君子蘭,自己則常常躲在聖宸宮中尋歡作樂。
這陣子他更為肆意妄為,居然讓於甬偷偷從民間挑了些美貌女子們來宮中伺候。莊餘歡身為皇後理應規勸,當她怒氣衝衝地到了聖宸宮,猛然發現那些姑娘都有種莫名的熟悉感。或是眉眼,或是身姿,或是神韻,或是性格,都或多或少像那位故去的淑妃,臧喚氳。莊餘歡冷笑一番,暗罵君乾從前負心薄幸,如今又裝什麼深情。
君乾從那之後隻顧尋花問柳,荒廢朝堂之事,惹得眾大臣不滿,哀聲載道。君子蘭對這個父王也漸漸失望,隻覺得母親去了以後,父王愈發昏庸,再不複從前的君臨天下。
莊餘歡思忖幾日,忽然覺得當個太後的感覺好像很不錯。於是她叫了太子妃莊漪過來,姑侄二人多加商議,達成共識。
建昭十七年冬日,祝帝君乾因操勞過度,內裏虛空而驟然暴斃。
同年,太子君子蘭登基,改國號為榮昌。尊封皇後莊餘歡為母後皇太後,追封淑妃臧喚氳為聖母皇太後。太子妃莊漪榮登皇後之位,太子側妃蕭鷺吟為賢妃。
自此,建昭時代落幕,喚氳存在的痕跡也在時光蹁躚中淡去。多年後,屬於她的記憶,也隻剩下史書上那輕描淡寫的一筆:
安慶三十四年正月,梁國公主臧喚氳嫁於祝國太子君乾為妾。
建昭十六年正月,淑妃臧氏歿。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