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玄打斷他,沉痛地到:“張榮,你可還記得,我從被北戎賊子燒殺劫掠之後的村子中將你救下,答應你留在軍中作小兵時,你曾發的誓言?”
張副將怔了怔,原本陰鬱憤怒不服的眼睛,霎時間蒙上了一層水霧。
從今往後,我定要殺盡北戎狗賊,替父母鄉親報仇!
他怎麼會忘掉?
然而……這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啊,他殺了那麼多北戎賊子,父母鄉親的仇,也該報得夠了,他……為自己多考慮一些,又有什麼錯?
沐玄卻繼續輕聲說道:“若是咱們主動投誠,打開了這雁門關,你可想過,又會有多少少年,如當年的你那般,家破人亡,受盡磨難?”
如當年的他那般的少年麼……
那些原本昏黃模糊的記憶,仿佛因為這幾句話,霎時間如同昨日發生一般,鮮活明晰起來。
他被父母的屍體緊緊地護在身下,耳畔是火焰濃煙,燒焦的難聞氣味,其中……不乏骨肉被燒炙的味道,他 一想起這味道是什麼在燃燒,便霎時間嘔吐不止。
意識越來越模糊,父母拚死護住他,替他擋住了北戎賊的腰刀,不讓北戎賊傷到他,然而……他卻也逃不掉,隻怕……還是要葬身在這火海之中。
這樣……也好,他們一家人,總也可以死在一塊兒,也好……
驀地,有聲音傳來:“快點滅火!這裏還有活人……”
張副將淚流滿麵。
他再一次痛苦地咳嗽,大口嘔出鮮血來,斷斷續續地說道:
“將……咳咳……將軍,我……是大聿……是大聿負了咱們,我……北戎……北戎答應過,入了雁門關……咳咳……絕……絕不會濫殺無辜……否則……否則我……也……”
他終究是沒有將最後一句話說完,頭一歪,眼睛還保持睜著的狀態,眼淚自眼眶落下來,不知是悔恨還是委屈。
沐玄走過去,抬手輕輕地闔上了他的眼睛。
“我知道……我都知道……”
若不是北戎答應入了雁門關,絕不會濫殺無辜,張榮或許也不會答應反叛。
但……戰爭的殘酷之處,便在於任何人的任何承諾,在刀劍鮮血麵前,都一文不值。
“將軍……”
李百夫長跪下來,道:“屬下不差,竟不知自己隊伍中,竟有人暗通北戎,背叛將軍!”
他所說的是,是剛剛配合張副將刺殺沐玄的那個守城小兵。
沐玄擺了擺手,道:“不是你的錯。將張副……張榮和這小兵一起埋葬吧。隻說是兩人出外巡邏,遭遇北戎散兵,不敵殉國……”
他所能做的,也隻有如此。
這樣,至少張榮和那小兵的家人不會受到牽連。
接著,他站起來,朗聲道:“今夜之事,任何人不得傳出半句,否則,軍法處置。另外,貼一張告示,凡軍中有犯錯者,本將既往不咎,但若是還蠢蠢欲動,就休怪本將軍不顧念多年的感情了!”
李百夫長等人都答應了下來。
沐玄朝著適才出手製服張副將和小兵,救下他性命的兩個守城小兵,剛要說什麼,那被人遺忘到一邊的北戎兵眼見著張副將事情敗露被殺,心裏也開始慌了起來,顫巍巍地開口了。
他渾身抖得跟梭子似的,哪裏還有半分剛剛囂張的樣子。
“沐……沐將軍,你……你果真不再考慮考慮,那……那城樓下的,可是你的親生女兒……啊!”
他話還沒說完,驀地眼睛變得呆滯無神。
沐玄抽出腰間佩劍,已經一劍砍了他的脖頸!
北戎兵倒在了血泊中。
城樓下挾持著那女子的那一小波北戎兵見許久不見動靜,也不見城樓上的同伴發出新的信號,雁門關的關門也半點沒有要打開的跡象,都不由得有些焦急。
驀地,城牆樓上的大聿守軍突然嚴陣以待,箭矢紛紛指向他們。
“怎麼回事?這沐玄老兒難道不顧自己女兒死活了麼?”他們用北戎語低聲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