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獻中,據《四川方言詞語考釋》,明代小說《儒林外史》第四十七回提到小廝(年輕男仆)“一個拎著酒,一個拿著雞鴨,一個拿著腳魚和蹄子”,清·屈大均《廣東新語》卷二十三提到口號(俗諺)“馬耳鱔,白腳魚,滋陰降火隻須臾”,小說《五美緣》第八回提到“魏臨川愛吃腳魚”。另據《漢語方言大詞典》,清同治六年《寧鄉縣誌》:“鱉曰腳魚。”羅旋《循環學》:“一個老農提著一個角籮,裏麵裝著泥鰍,外麵掛一隻腳魚。”
斷纖
《躋春台·雙冤報》:“難怪一見了話不斷纏。”同書《假先生》、《活無常》中也有“不斷纏”。
《<躋春台>方言詞語研究》指出:“不斷纏”表示連續不斷,或本為“斷纖”,《蜀籟》卷一:“不斷纖,不招鏨czan,鑿。”
武漢稱停止、中斷為“斷纖”,如說“人來客往總不斷纖”、“他說起話來一下也不斷纖”、“兩個人這才斷了纖”、“這個事總算斷了纖”(見《武漢方言詞典》)。
纖.本作牽(牽)。《廣韻·霰韻》苦甸切:“牽,牽挽也。”《增韻·霰韻》:“牽,挽舟索。”後作“簿(纖)”。《正字通·糸部》:“纖(纖).挽船索也。”也指牽牲口的繩索。
清譜(鋪)
武漢人有這樣的對話——
甲:“你昨天到哪裏去了?做麼事去了?”
乙:“麼樣,你清我的鋪?”
甲:“喲,哪個敢清你的鋪!”
這或許是開玩笑,或許是認真的。
“清鋪”的“鋪”,音同鋪路、鋪張的“鋪”。在這裏的意思是查問。本來應該是“清譜”(徐明庭先生告知)。“譜”音“普”,指族譜、家譜,是記載宗族、家族世係和人物事跡的冊子,舊日往往據以了解有關的人的來曆和家世。“清譜”意味著查問人的來曆和家世,被清(查)的人當然有些反感。
其實,詢問人的行蹤,跟清查人的來曆和家世並不一樣。所以,其中帶有玩笑成分。
舊日乞丐結幫,在各自的範圍內,不準外來乞丐乞討。如有發現,則由幫頭出麵查詢其是否入幫;若自稱是丐幫同桓,就各自說出從師的文武先生的姓名、地址以及上三代(師祖、師父、師叔)和上下襟(同門師兄弟),稱為“清譜”(見《漢口租界誌》,武漢出版社2003年)。
清醒白醒
有個“清醒白醒”的說法,是指人的頭腦或事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我清醒白醒的,一點瞌睡也冒得”、“這事情清醒白醒是他錯了”等。從《現代漢語方言大詞典》來看,僅武漢、成都有這個說法(湖北、四川其他地方應包括在內)。
然而,從文獻上看,這個說法早已存在,如《水滸傳》第三十一回的“休說張團練酒後,便清醒白醒時,也近不得武鬆神力”,《花月痕》第十五回的“癡珠……填(詞)畢,兀自清醒白醒的,故合著眼”即是(見《四川方言詞語考釋》)。此外,《醒世姻緣傳》第三十回寫作“青醒白醒”(見同上書),《金瓶梅詞話》第七十三回寫作“清醒白淨”(見《中國俗成語》)。
淘神
《躋春台·巧姻緣》:“夜晚間,不歇店,怕的盤問;扯不來,瞞天謊,費力淘神。”同書《啞女配》、《平分銀》中也有“淘神”一詞。《(躋春台)方言詞語研究》釋“淘神”:耗費精神(有貶義)。並指出《歧路燈》中也有這個詞。
武漢話也有“淘神”的說法,有兩個義項:一是頑皮、淘氣,如“這伢幾淘神咧!”二是使人耗費精神,常說“淘神費力”。
《漢語大字典》中“淘”有一個義項是“耗費”,舉例即為“淘神”。《現代漢語詞典》以“淘神”作為口語詞。
袱子
毛巾、手帕這些東西,武漢統統叫“fu(陽平)子”。這個“fu(陽平)”該是什麼字呢?
有人寫的是“浮子”。浮,《廣韻·尤韻》讀縛謀切,意思是“凡(泛)”,北京原讀fu、fou兩音(見《國語辭典》和《古今字音對照手冊》),現隻讀“fu”音;武漢一貫讀fou音(見《漢音集字》),音義都跟毛巾、手帕不合。
有人寫的是“服子”,音是合了,而衣服和毛巾雖然都跟布有關係,終究很牽強。
有人寫的是“拂子”。拂,《廣韻·物韻》讀敷物切,有一個意思是“拭”,讀音相合,意思也還說得過去。要是沒有更合適的字,還是可以的。
不過,《廣韻·燭韻》房玉切(《玉篇·巾部》扶足切)有個“襆”字,讀音相合,意思是“粑”,還可以寫成“帕”,《漢語大字典》帕(帕)有一個意思是“巾、手帕”,讀音和意思都對得上。隻是,按照《古今字音對照手冊》,“襆”現在要寫成“袱”;而且,清-郝懿行《爾雅義疏》提到:“登州婦人絡(纏)頭用首帕,其女子以絳(深紅)巾覆(蓋)首,謂之袱子。”
襆、杷(帕)、袱都是布,而在20世紀以前,人們洗臉、洗澡、揩鼻涕都用的是布,而且是直紋的十字布,還不是機織的斜紋布。
看起來,寫成“袱子”更合適。
袱子,在武漢話裏可以組合成“洗臉袱子”、“洗腳袱子”、“洗澡袱子”、“枕頭袱子”(枕巾)、“手袱子”(小袱子)、“鼻涕袱子”(手帕、手絹兒)、“毛巾袱子”等。“袱子”的說法,也用到謎語裏了:“紅袱子,包冷飯,又好吃,又好看”;“紅袱子,包冰糖,又好吃,又好嚐”(都指柿子)。
附帶提一提:《黑話探秘》(陳默,中國人民出版社1993年)有一個條目:“符子——指戲法、魔術表演中所用的絲質或布質的方巾、方帕。”這也許是武漢話的依據。但“符”也不是本字。
隱~l.~塊r子、受~
武漢話裏有一個詞(詞素)nged(一恩上聲),有三個意思:一是身體跟硬物接觸感到難受,相當於通用語的“硌”(ge),如說“板子床睡倒有點~骨頭”、“沙子~了牙齒”、“腳~得蠻疼”;二是拿硬東西墊在底下,如說“地下先~塊板子”、“~起來好捶些”;三是比喻為難、逼迫,如說“為這筆錢叫他受了~”、“你為我的事受了~”。
這是個什麼字呢?
四川方言裏也有這個詞,經專家考證,古代文獻裏寫作“隱”或“穩”。唐·王梵誌《翻著(著)襪》:“乍可刺你眼,不可隱我腳”,是說把襪子翻過來穿便不硌腳;南唐·尉遲屋《中朝故事》:“睡中轉身,為彈子所隱,脅下痛極”,是說被彈子硌了,腋窩硌疼了;還有宋·汪休複《江鄰幾雜誌》“過三亭渡,為小石隱腳痛”;元曲《燕青博魚》“又被這個不妨頭愛撇的磚兒隱”;元·馬致遠《耍孩兒·借馬》:“磚瓦上休教穩著蹄”;元曲《救風塵》;“肋底下插柴自穩”(以上據蔣宗福《四川方言詞語考釋·隱》,巴蜀書社2002年)。
這就是齊齒呼in(隱)、合口呼un(穩)、開口呼en之間的相互轉化,在語音發展史上是有例證的,比如,“隱、穩”今廈門都是合口呼(Un),“尹”今成都、長沙都是撮口呼(un),“硬”很多地方都是開口呼(en或ang)。
所以,武漢“口腳”、“口塊板子”、“受口”的口都可以寫成“隱”,音ngen3(跟“硬”讀ngen4-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