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北野本就是天煞皇朝第一名將,甚至放眼整個五洲大陸,也是絕對數一數二的牛人,據那些閑的沒事的軍事學家分析,除了至今沒在戰場上親自出過手的無極太子沒人知道深淺外,戰北野完全可以說是當仁不讓的第一。
這也是當初戰南成一旦要殺他,就出動數萬大軍圍剿的原因,一旦不能速殺,後患無窮,如今,後患便來了。
戰南成長籲短歎,甚至更添幾分憂愁——太子最近不知怎的,突生怪病,總在莫名昏睡,精神萎靡,太醫看了卻說不出個所以然,遍請天下名醫,也沒個明確說法。
這般鬱鬱著,戰南成越發覺得寂寞,隨即又奇怪以前也就是這樣過的,怎麼突然覺得寂寞呢?想了很久才想起來,最近孟扶搖在休婚假,有段日子沒進宮了。
平日裏聽這小子胡言亂語覺得煩,一旦沒了,反倒覺得空落落的,戰南成笑了笑,暗罵,這見鬼的小子,娶個妾,休什麼「婚假!」
暮氣漸漸的下來,幹安宮中點起燈燭,老太監花公公指揮著小太監掛好宮燈,一邊眉開眼笑的說著什麼,戰南成慢慢踱過去聽,卻聽他在說孟統領家風流軼事——孟統領在家開舞會,新姨娘穿了個露背裝,噴噴……一群太監吱吱嘎嘎的笑,回頭看見戰南成都變了顏色。
戰南成卻突然起了興致,哎,那小子新娶了老婆,是不是老成了些?看看去!也算散散心。
他自從上次遇刺很少出宮,這次出宮也是前後跟了一大串,悄沒聲息邁進孟府時,果然看見府裏熱鬧得不堪,孟扶搖帶領了一幫丫鬟小子,邀請了軍中同僚攜帶家屬在辦假麵舞會呢。
她看見戰南成倒是高興,行了禮之後便拉他戴了麵具跳舞,戰南成雖然好奇,卻也堅決拒絕,笑話,戴了麵具混在人群裏?誰抽冷子一刀朕不就完了?
孟扶搖也不勉強,便陪他坐著,又叫新姨娘來參拜皇上,戰南成在戰北恆府上也見過這位小妾的,如今見她打扮得稀奇古怪,眉目間喜氣盈盈,倒也忍不住一笑,婉言撫慰幾句,就讓她下去。
九仙花瑚蝶一般的去了,滿場亂竄,孟扶搖湊過來,再三請戰南成內堂裏休息,說這花園裏熱鬧得不堪,怕吵著陛下,戰南成擺搖手,坐著沒動,他心底陰霾陣陣,壓得心緒不歡,倒想好好看看這紅塵歡樂,紓解紓解。
他靠著涼亭欄杆,讓孟扶搖去跳舞,自己喝茶,想著太子的莫名其妙的病,眉頭深鎖。
忽聽見涼亭後一簇矮樹後有兩個女子對話。
一人道:「孟夫人你好福氣,瞧你家統領給你打扮得,這紅寶珠串,怕不價值千金。」
「是啊,」是九仙那個沒心眼的,洋洋得意的聲氣,「我家老爺說了,好女就要珠寶襯,鑽石恆久遠,一顆永流傳。」
她似在炫耀著腕上玉鐲,銀鈴般的笑:「妹子,跟你說,看人要看準,我是有福,看準了我家老爺,換成以前……哼哼。」
戰南成聽著,本覺得一國之君這樣聽兩個婦人壁角不太好,正想走開,聽到這裏倒忍不住笑了笑,想九仙這個女子真是大膽無恥,明明是不光彩的事兒,當初要不是他們關柴房那兩天,自已暗示北恆幹脆做個人情,把她送了孟扶搖,這兩人早該賣窯子的賣窯子,降職的降職了,換別人都恨不得藏著掖著的事,她倒好,自己提起來。
那和九仙對談的婦人也靜了靜,似是想不到九仙竟然這麼胸大無腦,半晌才勉強搭了一句,道:「聽說恆王殿下當初待夫人你也很不錯的……」
「好什麼。」九仙嗤之以鼻,「整天淨說把最寶貴的東西都給了我,要我好生收著,卻不過是些爛紙片子人人兒,用盒子鎖了,還動了我屋子裏的地,神秘兮兮的,我是不認識字,他又不許我問,看著又不像地契,王爺啊……就是個悶葫蘆……」
兩人的話聲漸漸遠去,涼亭後,戰南成沉默著,緩緩放下了茶盞,默然半晌,他直起身來,向外走。
跳得一頭汗的孟扶搖匆匆過來,見他要走,愕然道:「陛下怎麼便要走了?是微臣不好,不該自己玩的。」
「不幹你的事,也該回宮了。」戰南成擺擺手,笑笑,道:「這夜太深,走夜路容易出事。」
「是。」孟扶搖立即乖覺的躬身,「屬下派一隊飛豹營兄弟送陛下。」
「嗯。」戰南成微笑看她,「換你自已的飛狐營吧,飛豹營經常在大內,也該換換班了,有時候,靠得太近的人,未必是好。」
孟扶搖一笑躬身,送他出門,眼見著戰南成匆匆離去的背影在夜色中消逝,良久,露出一絲飄忽的笑意。
那笑意浮光掠影,像一朵開在夜色中的有毒的曼陀羅。
三日後,驚天霹靂震翻京華。
當代天煞皇族中地位最尊的親王、掌握內廷外政諸般重要事務、陛下最愛也最信任的幼弟,號稱天煞鐵獅之門,不倒王爺的戰北恆,突然被執下獄!
八月十九,禁衛軍趁夜無聲包圍恆王府,迅速控製了王府所有侍衛,外廷中書大臣親自帶隊,對王府進行了查抄,並直奔已被關閉的舊日最受寵愛的小妾九仙居處,掘地三尺。
八月二十,恆王被執於天牢,虢奪王爵,獲罪待審。
豁拉拉大廈傾,油慘慘燈將滅,三天之內,禁衛軍緹騎如奔雷如烏雲,自大開的深紅宮門裏潮水一般瀉出,源源不絕的流入磐都親貴之族,他們四處出動,查抄餘黨,捉拿共犯,戰南成則頻頻下旨,以雷霆之勢,對所有戰北恆以往勢力可以涉足的機構軍隊進行調動清洗,而那些以往標明恆黨的,或者和戰北恆走得過近的,一個也逃不掉,磐都人心惶惶,籠罩在一片風聲鶴唳的驚恐氛圍中。
此案轟動磐都,戰北恆素來門客三千,廣施善緣,很多人意圖為其申冤,不料朝堂之上剛剛有人提起,戰南成便冷笑著扔下一堆東西——那是在王府內查出許多違禁物事和內用貢品,還有木偶人牲若幹,上刻太子及今上生辰八字。
巫蠱大案!
所有人立即噤聲,滿頭冷汗的退了下去,歷朝歷代,巫蠱之案向來是不能觸碰的禁忌,尤其皇族,對巫蠱之術尤其忌諱萬分,一旦涉及,百死莫贖。
每個人心底都飄過一句話。
恆王,完了!
此案來得雷霆萬鈞,事前毫無風聲,恆王連絲毫準備都沒有,便已成階下囚,以往親信死的死換的換,他在京多年,雖然很多事務都是代管兼理,但這些年慢慢安插的人脈也不在少數,這些人大多受了牽連,但是,依舊令世人驚訝的是,和恆王走得最近的,連自己小妾都是恆王舊人的孟統領,竟然是唯一沒有受到牽連的一個,依舊安安穩穩的當她的統領,甚至還有更受器重之勢,這已經不是皇朝異數,大抵可以算是奇跡了。
據說恆王之案掀起時,也有人彈劾孟扶搖攛掇恆王有不臣之心,不過卻被戰南成留中不發,彼時戰南成凝視著奏章 ,仔仔細細的將整件事思索了一遍,怎麼想都覺得,孟扶搖不可能於其中有手腳——九夫人當初這小子不肯要,是自已命令戰北恆賜給他的;自己那天去統領府完全是臨時起意,事先沒有任何人知道;而去府中看舞會時,孟扶搖再三邀請他進內堂休息,根本沒打算留他在花園聽見那段話,一切不過是巧合,有誰能擁有這般驚人智慧,將這許多巧合都算得一步不錯?
戰南成想了很久,都覺得憑孟扶搖那種人,怎麼可能設出如此草蛇灰線伏延千裏的局?於是孟扶搖繼續安穩,做她人緣極好的新番統領,白日裏大營裏混混日子,晚上回家琢磨害人。
此時,天煞千秋七年八月下旬,很長一段時間密雲不雨的天氣,天煞朝廷的氣氛也像這天氣一般烏雲蓋頂,政令軍令糧草輜重軍隊源源不斷發出去,奔向沂水之岸,依舊不能抵擋勢力越發龐大的蒼龍之軍,朝廷大軍被打得搖搖欲墜,一次比一次喪膽心驚,眼看沂水一渡,整個天煞腹地再無可擋蒼龍之軍的城池,整個天煞,盡坦敵前!
天煞千秋七年八月二十四,夜,氣氛緊張的磐都,氣氛休閑的孟統領府。
花廳裏孟統領正滿室融融的打她的自製麻將,輸了的罰吃花生米不許用手拿。
其實孟扶搖是想看帥哥們用嘴啃花生米,那該是多麼的萌啊啊啊……她笑瞇瞇的洗牌——想當初我可是麻壇高手,靠這個掙宿舍姐們的零花錢,你們就等著當大傢夥麵用嘴舔花生米吧啊哈哈……
第一局,雲痕輸,該人冷冷的抽劍,孟扶搖臉白了——啊哥哥你不想出醜就和姐姐我說一聲,不用拿刀動槍吧?
雲痕出劍,劍光一閃,放著花生米的那個桌角豆腐般應聲而落,花生米彈起,落入他嘴中。
……
第二局宗越輸,蒙古大夫慢條斯理的瞟花生米一眼,衣袖抖了抖,然後……花生米不見了。
孟扶搖不依,是吃花生米不是讓花生米毀屍滅跡,宗越對她微笑:「這是最新化屍粉,下次給你試試?」
第三局,終於長孫無極輸,孟扶搖目光灼灼,道:「不許用武器,不許用藥物!」
長孫無極微笑點頭,十分合作,孟扶搖欣慰,終於可以看到太子殿下不雅一回了。
結果殿下彈彈手指,蹲在桌邊的元寶大人立即顛顛的捧了花生米,一顆顆送入他口中。
太子殿下優雅咀嚼,點頭:「很香。」
……
三局未畢,窗戶被敲響,孟扶搖臉色一沉走到窗邊,黑暗中烏光一閃,一個小小的蠟丸射入她掌中。
孟扶搖笑道:「八成那傢夥告捷了……」一邊走到桌邊攤開蠟丸,幾人都關心的湊過來。
桌上素箋一張,紙質很不講究,還染著些血火硝煙味道,隻輕輕展卷,便似可感覺到鐵血戰場氣息撲麵而來。
紙上更不講究的,龍飛鳳舞寫著幾個墨跡淋漓的大字:
「扶搖!沂水終渡,等我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