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大人隻好蹲在牆角畫圈圈,等孟扶搖回來。
孟扶搖其實聽見了元寶大人的呼喚,可惜這聲音聽在孟扶搖耳裏,和剛才的罵人也差不多,她頭也不回的大步走,前方對麵,是一處斷崖,她剛才從這崖下過來,嶙峋的崖尖稍稍凸出,像一柄傘遮蓋著下方山穀,崖壁光滑得幾近直角,上寬下窄,孟扶搖站定了腳步,看著那崖溝,突然想起當初那個長孫無極薨於道路的假消息,那時說他葬身於虎牙溝,虎牙虎牙,是不是也像這樣的一道山險?
想到長孫無極,她腦子裏立即竄進了那朵蓮,頓時腦袋又痛了起來,或者也說不清是腦袋痛還是心痛,孟扶搖抬手,啪的給了自己一巴掌,長孫無極有老婆不是好事麼?自己不是一直希望不要和他有糾纏糾葛麼,這下終於有了一腳踢飛他嚴詞拒絕他的理由,下次他再敢和她信誓旦旦,她就老大耳光煽他,煽完了告訴他,我見過你老婆了,你丫有婦之夫,吃著碗裏看著鍋裏?我代表全宇宙小三終結者,滅了你!
孟扶搖想著煽長孫無極耳光的痛快,無聲的哈哈笑了一陣,笑到一半,彎起的唇角漸漸撇了下來,她抱著肚子,慢慢的蹲了下來。
可是……可是……為什麼要騙我呢……
她蹲著,姿勢很難看,像是想要拚命掙出什麼東西來,可是有些東西,隨風潛入潤物無聲,不知不覺浸入肺腑,須臾之間想要啪的一聲放出來,幾無可能。
天邊風滾滾的吹起,烏雲一聚又散,嘩啦一聲,雨便下了下來,初時並不猛烈,眨眼間便沉重起來,在地上打出一個個水泡,孟扶搖蹲在雨裏,傻兮兮的抬頭,反應遲鈍的抹了把雨水。
這一抬頭一抹眼,突然發現對麵崖上有些不對,隱約間什麼東西動了動。
那種動,不是樹木被雨打伏的動,事實上那片崖光禿禿的根本沒有任何樹,那片輪廓,倒像是人!
孟扶搖的目光縮了縮,仔細在那崖上下掠過,這才發現,整個崖上,都是伏兵!
那些黑色的岩石,是人;那些崖壁上起伏的線條,是人;那些一大塊一大塊看起來也很像巨大岩石的東西,應該是裝著滾木擂石的籮筐,而在那些黑色的人影手中,隱約可以看見一些森冷的反光,那應該是刀刃或弓箭的利器,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以絕大的耐力頂風冒雨,伏擊守候,在這深山雨夜中,等待著一場嗜血的捕殺。
他們等的是誰?
這是天煞和無極的交界處,向西是天煞內地,向東是無極腹地,如果有什麼人物死在這裏,很可能會引發一場兩國間的扯嘴皮子大戰。
孟扶搖笑笑,她現在的心情,更加的不想管閑事,站起身想走,突然又停住了腳步。
哎,看看是誰先。
身子一振,如夜鳥般展開身形,孟扶搖攀上一處崖壁,遠遠望向來路,雨勢漸大,在深山中來旋往復四處相撞,激起更加巨大的隆隆之聲。
前方黑暗裏,突然馳來黑色的駿馬,那馬極神駿,揚蹄之勢有若飛騰,馬上騎士也是黑袍,衣袂飄飛間隱約有紅色鑲邊一閃。
那黑馬之後,猶如一片黑雲般捲過一支軍隊,軍容嚴整,蹄聲整齊劃一,即使冒雨前進,相隔甚遠,依舊能感覺到那般森嚴殺氣,撲麵而來。
戰北野,黑風騎!
孟扶搖心中轟然一聲。
居然是要伏擊戰北野!
這裏是進入天煞內地的必經之道,戰北野大概是追她而來,戰北野的大哥,終於耐不住性子,要對他動手了!
八成是長孫無極的虎牙溝事件給了丫靈感,這明擺著是想殺了戰北野再栽贓長孫無極。
孟扶搖一竄而起,奔上山頭,張嘴就喊,「停住!停住!」
她用上內力的聲音不可謂不響,可惜雨勢太大,山風猛烈,雷聲轟鳴,她和戰北野不僅隔著一個山頭的距離甚至還隔著一座山的高度,而戰北野帶著黑風騎,本身的馬隊揚蹄之聲,也足以蓋過任何聲音。
「停住——」,「有埋伏!」
那黑衣黑騎頭也未抬,以迅猛如龍之勢不斷狂飆向前,眼看著已經接近斷口。
「靠!」
孟扶搖大罵一聲,抬頭看看對崖,對麵是如被刀劈的兩座相對的崖,各自有埋伏,而自己所在的這座山頭比對崖稍高,相距甚遠,從山頭往下爬一截,兩山便已山勢接近,那裏有個平台,倒是可以冒險飛越,雖然那距離實在有點考驗人類的極限,但是已經顧不得了。
孟扶搖奔到崖邊,對麵已經有人發覺,隻是隔著距離遠不能射箭,有人爬起身來,盯著對麵那個舌眺亂蹦的影子,突然看見那影子一抬腳,從崖上跳了下去。
斷崖上伏兵「啊」的一聲,就呆住了——自殺?
孟扶搖從崖上跳了下去。
時間緊迫,她要先衝到兩山接近處的平台上才能有辦法給戰北野示警,這需要她在幾秒內趕到,爬,是絕對來不及了。
她大喝一聲,宛如霹靂炸破,硬生生把千仞陡崖當成平坦大道,直挺挺對著崖下就奔。
呼一聲,巨大的衝力如炮彈般從背後撞來,撞得她心腑一震,撲麵的風像神祇狠狠甩過來的一巴掌,打得人無法呼吸,自然引力的天神之手,緊緊攥向孟扶搖,意圖把這個挑戰人體本能和極限的人推入崖下摔成肉泥。
孟扶搖吐氣,體內全部的真力立刻被毫無保留的調動,連同大風潛藏在她丹田的真氣,那些真氣被她罔顧極限般拚命催動,和自然之力抗爭,漸漸如金鍾罩般流向全身,因為使用過度,那些真力開始翻騰,如滾熱的岩漿般欲待沖體而出。
孟扶搖死死咬牙,忍住體內欲待炸裂的壓力,在風雷之中越奔越快,越奔越猛,最後竟然成了崖壁上直瀉而下的一條黛色長線,以奔騰狂飆的氣勢滾滾而下,再在臨將失控落足的最後一剎,戛然而止。
「噗!」
一口鮮血噴出,在連綿雨幕中綻開血花,孟扶搖最後和自然引力相抗的急剎車,如被巨錘擊在心口。
但是也在這拚死無畏的抗爭中,剎那突破。
蹄聲隆隆,已近斷口!
橫身一滾,孟扶搖滾上平台,頭一甩一個翻身豹子般躍起,齒間已經叼了柄箭。
孟扶搖一抬頭,眼神如鷹盯住了對麵,那裏有黑衣人影伏在石後,怔怔執弓,他們親眼目睹了剛才那一場絕世難逢的崖壁狂奔,看見那條纖細人影,完全違反自然力量生生從絕崖奔下,震驚得忘記了一切反應,直到孟扶搖滾向石台才驚覺她要做什麼,下意識抬手就是一箭,不想孟扶搖竟然在那樣狼狽求生時刻,居然還有這般精準的眼力和反應力!
黑雲如卷,狂飆而來,戰北野騎隊,隻差兩三個馬身便近斷口,他心急孟扶搖去向,雨夜狂追,來不及探路也來不及小心慢慢行進,因此不知深山裏頭頂處有無數陰沉之眼等待著他撞入羅網,更不知就在他頭頂數百米上,兩座斷崖之間,雷聲隆隆大雨傾盆中,孟扶搖為了他和黑風騎的安危,和天地自然之力及武器裝備齊全的伏軍,上演了一場無聲的生死之爭!
飛騎卷近,離最前麵戰北野,還有一丈之地!
一丈之地,便是生死之地!
孟扶搖一揚頭,齒間利箭呸聲吐出,一伸手拔起身邊一棵大腿粗的樹,抬手,一掄!
樹身如巨箭,帶著劈破空氣分裂天地的兇猛氣勢呼嘯奔雷而去,巨大的衝力瞬間將樹上枝葉粉碎,直直射入對崖人群。
以樹作標槍,砸你沒商量!
「砰!」
樹木撞入伏擊人群,接連撞倒十幾人,漫天裏飛了鮮血內髒,並捲著幾具屍體,轟然落下。
「啪!」
被樹木撞出胸口大洞的屍體,正正落在戰北野馬前,鮮血濺上戰北野的靴。
屍體正堵在斷口入口!
戰北野的馬隻要再前進一步,便要中伏。
戰北野霍然抬頭,雨夜裏景物朦朧,黑色的崖連同黑色的雨沉沉壓下來,對麵崖頂之上,飛旋跳躍著纖細的身影,看那動作,竟像在躲避箭雨。
孟扶搖!
一聲厲喝,戰北野自馬上飛身而起,三兩步便攀著崖壁奔了上去,半空裏留下他一聲大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