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那是「星輝聖手!」方遺墨。
院牆後跳下戰北野,正門裏走來宗越,前方樹上,雅蘭珠一聲輕叱,「去!」
撲啦啦漫天飛起各色飛鳥,所經之處暗霧升騰,它們飛揚的翅羽間發出鬼泣一般的怪聲,聽得人心神一亂怪像頻生,當頭一隻五色彩羽,眼珠深紅,一條彩線般曳過長空,直撲方遺墨。
方遺墨一聲長笑,衣袖一拂,長廊之上的花架轟然落下,那些籐蘿如網一般墜下來,立時將大部分鳥都罩在其中,撲扇著翅膀拚命掙紮,隻有那隻領頭的鳥,嘴緣如刀,頭一甩便撕出一個大洞,鷹阜般俯衝而來。
而長孫無極三人的出手,也在飛鳥撲進的剎那到了方遺墨麵前。
紫光如匹練,黑影似飆風,白色身影乍現又隱,如霧氣飄散在天地間,窄窄的院落裏飄一層紫黑白緋四色交織,飛旋閃爍,罡風起落,像一道騰騰翻滾千變萬化的虹。
方遺墨身姿輕逸,穿行在年青一代最有實力的高手之間,他動作看起來並不快,但每一出手都有著令人咋舌的精準和力道,每一出手都迸出銀芒萬千,在諸般複雜色彩中穿插往來,曳出鳳凰一般的燦亮尾羽,黑暗的未點燈的院子裏光彩萬丈,宛如從天降落了耿耿銀河。
這才是真正的星輝。
不是郭平戎,需要星輝的獨門武器才能使出那般華麗而璀璨的星光,而是生於指掌之間,曳於起落之時,每一揚手抬足拂袖轉身,都散出星芒萬點,自遙遠飛射而來直奔永恆,如自然之力不可抗拒般,他所擁有的星光,無限寬廣而又無處不在,以隻屬於自己的步調,掌控牽引著會部的戰局,在那樣極致的精美和靈動的武學高度,方遺墨自己本身,就已經是永不隕落的星輝。
星光如夢。
一個沉醉華美不可驚破的夢。
第四百招。
最後僅剩的那隻首領鳥蠱,呼嘯若泣不死不休的奔向方遺墨麵門,一路衝來一路五彩羽絮四處紛飛,落到哪裏哪裏就草枯花死,而那碎絮又無處不在,方遺墨不得不微微顧忌的,身子一讓。
這一讓,由他全盤掌控的戰局,立刻露出了縫隙。
戰北野金剛杵銀光突然變成了金光,凝成一片金色的光牆,向方遺墨當頭罩下。
長孫無極手中突然多了一柄銀色如意,如意首端寒芒閃爍,每一紋路都微微凸起,他在那金色光牆之間唯一一道縫隙穿過,冷光一閃,如意首端突然彈飛而起,射向方遺墨頸項。
宗越橫空一掠,與地麵平行飛起,他肘間突然露出一柄劍,一柄極細極長造型詭異的劍,他不攻方遺墨任何部位,卻突然身子一橫,快如閃電自方遺墨身前橫過,肘間暗劍,直直抹向方遺墨雙膝!
此時方遺墨抬腿會被截腿,揮袖會被毒,連呼吸都不能隨意使用,他隻有退,暫退。
退向身後。
那三人一鳥,不死不休的立即跟來,方遺墨腳尖堪堪踏上廊簷木板,罡風已經追到,方遺墨手指一彈,身後的屏風立即被拔起,兇猛萬鈞的迎上三人攻勢。
冷冷一笑,方遺墨道,「真是找死——」
他突然頓住。
一隻手,輕輕按上了他的後心。
有人笑聲清脆,帶著點骨子裏改不掉的飛揚。
「誰說女人都這樣?你以為老娘和你一樣花癡啊?」
風聲剎那止歇,院子裏的人,除了方遺墨都微微笑起來。
一手按在方遺墨後心,一手抓著屏風,孟扶搖笑得最得意,「終於等到你後退進屋,終於等到你用物件砸人,不然我還真的不敢隨意接近你。」
深深吸了口氣,方遺墨也在笑,「好,好。」
他明媚的眼神掠向後方,宛如詢問老友一般溫存的道,「沒中毒?」
「之前沒有,之後也沒有。」孟扶搖笑,「從你的菊花茶開始,就沒有。」
「你居然從一開始就在防備,」方遺墨微笑,「我還是低估了你。」
「老實說我還真不敢相信,堂堂十強者居然會去做個小倌,傳說中說你行事不羈隨心而為果然不假,隻是既然要找你,怎麼會不把你的故事研究清楚?」孟扶搖道,「此地是你故居,別人不知道,我們還是查得出的,你告訴我的故事說這是她等你的地方,其實正好相反,是你曾在這裏等過私奔的她。」
方遺墨的身子顫了顫,突然聲音一冷,道,「你再說一個字我殺了你。」
孟扶搖沉默下來,半晌道,「你記住,我不再說不是因為害怕你殺我,而是不想揭你瘡疤。」她攤手,道,「鎖情解藥。」
「你也記住,我答應你不是因為被你所製,而是因為,我喜歡那個禮物。」方遺墨默然半晌,從懷裏掏出一張紙,扔在宗越腳下,「我懶得研製解藥,既然沒有人值得我救,為什麼要有解藥?這個方子,你有本事你就把它解決吧。」
他有點狡黠的笑,「我很想知道你會怎麼將這個藥方中藥性相沖一遇就死的九狐花和萬蛇草調和在一起,而不致人於死。」
宗越揀起藥方,目光一掠眉頭已皺起,隨即道,「這世上隻有解不了的心,沒有解不了的藥方。」
方遺墨冷笑不答,隻對孟扶搖道,「以我的實力,體內真與隻經自動形成防護,你頂多隻能重傷我,卻不能殺我,你確定你要結下我這個生死仇家麼?」
「難道我們以前就不是生死仇家嗎?」孟扶搖好奇的問他,「難道你的菊花茶和酒裏麵的毒都是糖精?難道你來華州就是為了和我談談心?」
「我答應你,我可以救你一次,再殺你。」方遺墨漠然道,「你自己想清楚。」
「我覺得不上算。」孟扶搖想都沒想,「反正你都要殺我,反正我不是你對手,反正我死定了,我稀罕你救我一次做啥。」
「是嗎?」方遺墨微笑,看向長孫無極等四人,「你別忘記,今晚他們也成了我的仇人,你若一掌劈不死我,而他們也沒能攔住我的話,將來我的復仇名單上,必然要多幾個人了。」
「劈你半死還攔不住你麼?你自視也太高了吧。」孟扶搖哼哼,心裏卻在盤算,頂級強者臨死拚命的威力,實在很難估計,哎……自己冒點險無所謂,怎可以連累別人。
看著她神情,長孫無極突然道,「扶搖,做你該做的事。」
戰北野則道,「我才不相信你劈他個重傷我還踩不死他。來,扶搖,試試看。」
孟扶搖笑了笑,突然一鬆手,將方遺墨推了出去。
「不過是個傷心人罷了。」她道,「你是個活在過去裏的人,有一百座水晶房子,也再照不亮你的心。」
「你在菜中和禮物中都沒有下毒,我感謝你。」方遺墨一抬腿上了屋簷,握著那座水晶房子,淡緋衣袂飄在風中,像另一輪淺紅的月,「你為我保留了一些真純的東西,讓我覺得,這世上終於有了可以去觸摸的溫情。」
「我從來都比你真,所以我比你快樂。」孟扶搖揮手,「方先生,女人得罪你的隻有一個,不要再遷怒無辜了。」
「那是我的事,」方遺墨深深凝注她,「我徒兒的仇,我發過誓要報,所以我答應你,救你一次,再殺你一次,那次如果再殺不了你,我和你恩怨就此了結。」
「恩怨都是自己想出來的。」孟扶搖歎氣,「隨便你。」
方遺墨笑了笑,道,「至於下次遇見你,是救你還是殺你……看你運氣。」
他一捲衣袖,飄然而起,射在蒼穹裏遠去的身影,當真如一抹碎光萬點永不磨滅的星輝。
孟扶搖托腮注視著他的背影,喃喃道,「變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遠處,戰北野誇張的伸了個懶腰,笑道,「你陰來我陰去,好大一個套兒,終於把鳥給捉到了。」
孟扶搖看著對麵走來的長孫無極,輕輕的,笑起來。
解藥藥方到手,真武大會的日子也已經臨近,孟扶搖準備啟程,事先和長孫無極說起,長孫無極沉吟半晌道,「我知道你一定要去,但望你答應我,以無極國英毅將軍的身份去參加,比武時點到為止,珍攝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