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此刻溫馨
「鏗啷啷」,鎖鏈兜頭一甩,熟練的套上孟扶搖的身。
百姓嘩然一聲急忙四散,暗歎這家店主倒黴,開業的好日子遇上這等事,八成得罪總督公子了。
孟扶搖用手掂掂那鎖鏈,偏頭看著李公子,好奇的道,「欺男霸女?我欺了哪個男?霸了哪個女?」
「你在姚城欺淩弱小,本公子路見不平!」李公子陰笑著看她,「你逼迫得弱質女子無家可歸,整日風吹日曬奔波勞苦,隻為還你的巨額勒索!」
胡桑?
孟扶搖眉毛挑一挑,這回是真怒了,那死女人竟然這麼不知進退,還想挑唆了人來對付她?這李公子八成是看上胡桑美貌,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為美人出頭,真是吃飽了撐的!
這小子也昏聵得不知道禮法製度了,他爹是總督,他也是總督了?當街鎖拿自己這個三品爵的將軍?胡桑啊胡桑,你眼光真差,找靠山也不選準點。
她陰險的笑起來,正在思考該如何整治下這混賬狗屁李公子,忽聽他大聲吩咐衛兵,「給我準備狀紙,我要親自代胡姑娘告倒這個傢夥,先把他押到府衙大牢。」他突然放低聲音,湊到班差頭領耳邊低低道,「和那個姓方的老傢夥關在一起,那人不是誰近他誰死嗎?也讓這小子嚐嚐滋味……」
他說得極低,孟扶搖卻聽了個清楚,剛要伸出揍人的手突然一收。
姓方?老傢夥?誰靠近誰死?
聽起來很像某個自己正在尋找的人啊……
雖說出現的位置有點奇異,但這種人神出鬼沒遊戲人間,行事出格也是正常,說不準對牢獄突然產生了興趣,進去玩幾天也是有可能的啊。
孟扶搖沉思,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去看看?反正方遺墨也不認識自己,不會有危險的,看一下就出來。
疑問句立即變成了肯定句,孟扶搖對趕過來的姚迅使個眼色,示意他不要管,自己乖乖的跟著那班衙差走。
李公子冷笑看著,覺得自己虎軀一震,王八之氣迸發,那小子果然乖乖拜服,不由得意,順手摸了摸自己禿了一塊的頭頂,頓時怒從心起,抬手就是一巴掌。「下賤小子,該本公子教訓你了!」
他那一巴掌揮出去虎虎生風,用出了吃奶的力氣,不想揮到一半,手掌突然詭異的向後一折。
卡嚓一聲骨裂聲響,李公子一跳八丈高,抱著手掌哀嚎,他的手剎那間翻出了一百八十度,生生和手腕折成平行。
孟扶搖笑吟吟的看著,吐出嘴裏的瓜子殼,道,「菊花道的瓜子就是好!香!脆!斷起骨頭來也勁道!」
她湊近疼得臉都扭曲了的李公子麵前,低低道,「本將軍今日心情好,願意給你個麵子,你不要給臉不要臉,乖乖趕緊把我收監,就按你們說的,和那姓方的老傢夥一牢房——快點!聽見沒有?」
李公子嚇得一抖,又是驚恐又是疼痛的盯著孟扶搖,實在不理解世上還有這種怪胎人種,明明這裏的人困不住她,偏偏要自找苦吃的進牢房?
孟扶搖已經搖搖晃晃的直奔府衙大牢,歡欣的唱,「找呀找,找朋友,找你找到牢房裏……」
府衙的牢房和所有的牢房都差不多陰森黑暗,但是孟扶搖最血腥最恐怖的牢房都見識過,自然不在話下,她感興趣的是那個「姓方的老傢夥。」
此人現在就坐在離她三尺遠的地方,從頭到腳都十分抽像和難以理解,孟扶搖觀察了他一刻鍾,覺得此人十分深邃犀利,介乎於乞丐和高人之間,其可能性各佔百分之五十強。
她轉著眼珠,自對方的亂髮中努力尋找「高人的眉目」,思考著開場白,「請問你是不是方遺墨?」這話實在有點傻。
「請問你——」
對方突然倒下來睡覺,將一雙髒得看不清顏色的大腳板直伸到孟扶搖鼻子邊。
孟扶搖盯著那雙黑鐵顏色的腳板,覺得這造型實在和「星輝聖手」這樣漂亮拉風的稱號不搭界,不過那腳底居然還生出好大一顆痣,痣上生著飄逸的毛,是不是這就是「星輝」的由來?
研究腳底板研究半天,孟扶搖突然發覺不對勁了。
毛為什麼在飄?
風?
四周怎麼忽然起了風?
這是密牢,連個窗戶都沒有,風從哪來?
風從四麵來。
「唰!」
一道風突然掠過她頭頂,快而鋒利。
孟扶搖霍然彈起,一個團身大翻滾避過,落地時一縷烏髮如黑雲,悠悠飄落。
她驚駭的看著那縷斷髮,背上驚出了一層冷汗,還沒來得及思考,身後又是一縷利風!
這回直向著她後心,迅猛的力道,絕對可以一「風」捅死她!
來不及再避,孟扶搖「砰」一聲倒地,風聲從背上掠過,「哧!」一聲,背後衣衫裂開一條大縫,冰涼。
隻差一毫,她就要被剖開背脊!
風聲快如雷電,化成一柄柄利刃,薄而透明而無聲,在窄小空間裏縱橫飛舞,這小小的囚室裏,大自然裏平靜和緩的風,突然成了殺人無形的利器,被神祇般的力量無聲操縱著,刺砍戳劈,刀刀要置孟扶搖於死地。
更糟糕的是,那些「風」,每一出現都詭異玄奇,角度刁鑽,似無形的天神之手,召喚著這自然力量,化為一套神奇的刀法,縱橫天下,無人能當。
孟扶搖在這樣神異詭奇的力量麵前,被逼著使盡了自己全部的能力,她不住的翻滾躲避挪移跳躍,深紫身影在狹小空間裏飛騰如電,那些動作太快太迅捷,到得最後已經超越了感知完全成了本能,就看見那道影子飛旋來去,化出淡淡疊影,再在人的視野裏瞬間漂移。
「哧!」
又是一風掠來,這回正向著趴在地上的她的眉心!
孟扶搖大罵,「靠!」二話不說伸手一拽那髒腳板,「你給擋著!」
腳板一拉,那人一動不動的身子輕得超乎人想像,竟然一拉被完全拉起,豎在空中。
風聲頓止。
滿天風刀停息,四周突然立即又安靜無聲。
孟扶搖呆呆的看著自己抓著的腳板,半晌罵一聲,「靠!早知道早點抓你擋刀!」
那隻腳板突然一踢!
「啪!」
孟扶搖被狠狠踢了出去,重重撞在柵欄上,撞得四肢百骸都像散了般劇痛,孟扶搖掙紮著爬起來,怒氣勃發,「媽的你敢踢我。」立刻惡狠狠的撲過去。
那人在一臉亂髮中睜開眼,目光像一柄巨錘般霍地砸過來,這目光深邃宏大,宛如不斷產生漩渦的無底黑洞,帶著強悍玄奇的力量,砸得孟扶搖身子一頓。
可惜孟扶搖這人一向凶悍,頓了一頓後繼續撲,一拳狠狠揍向對方肚子,「叫你丫的暗害我!叫你丫的教出狗屁徒弟!」
她認定了這人果然是方遺墨,除了他誰還能這麼牛叉閃閃,天地自然之力也可以拿來做武器,既然當真在這裏狹路相逢,這人一開始就下了死手,那說明他已經認出了自己,既然這樣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不過是個你死我活而已。
她撲上去,不給他任何機會再使那該死的風刀,「潑婦十八式」,頭撞手抓腿踢口咬,同時還陰險的用上破九霄的功力和招法,那頭撞出去是鐵頭,那手抓出去就準備挖心,那腿踢必踢寶貝蛋兒,那口咬隻咬咽喉。
她撲打得殺氣騰騰如猛虎出柙,那人就隻閉上眼,吐了一口氣。
孟扶搖又覺得眼前一黑,好似被一鎯頭砸到心口,斷線風箏般的飛出去,再次砰的撞到鐵柵欄,還是原先一模一樣的位置。
媽的……差距這麼夫……老子不是已經是大陸一流高手了嗎?怎麼人家一口氣就能吹死我?
孟扶搖「呸」的吐一口血沫,惡狠狠將跌亂了的頭髮向後一撩,又爬了起來,再撲!
「砰!」
再次撞回一模一樣的位置。
再爬,再撲!
「砰!」
地麵上積了一攤的血,孟扶搖爬得一次比一次慢,撲得一次比一次軟,但她好像沒感覺一般,繼續搖搖晃晃站起。
她搬著自己的腿,一步步挪過去。
我選擇戰死,此生永不再自殺!
再撲!
「砰!」
「砰!」
……
第十次,孟扶搖抹一抹嘴邊的血,一點點支起身子,搖搖晃晃喘了半晌,扶著牆一步一步的慢慢晃過去,她眼神有點散,腿和手都軟得抬不起來,行走間嘴邊的血慢慢滴落,她偏頭,就著肩膀的衣服蹭去血跡,繼續向著對方獰笑。
那老者卻突然歎了口氣。
孟扶搖眼前一黑,下意識的等著再一次被撞上鐵柵欄的劇痛,但是卻沒有任何動靜,那老者突然盤坐而起,他深深打量著孟扶搖,眼光奇異,半晌道,「你終於來了。」
他看起來幹瘦,聲音卻宏亮得驚人,幾個字震得孟扶搖耳朵嗡嗡作響,她愕然睜大眼,吃吃道,「啊?你早知道我要來?」
「我等了你十三年。」
「啊?」孟扶搖驚訝得口水都飛了出來,不是吧,方遺墨在十三年前就預見了自己和他徒弟的過節,預見了自己要找他要鎖情解藥,預見了自己被投入大牢,和他在這裏相遇?
太他媽的神奇了吧?
「十三年前,我問那老傢夥,我的隔世弟子在哪,再不來我死了怎麼辦?老傢夥給我指了這裏,說隻要在這裏等,遲早可以遇見,我卻沒想到,這個遲早,居然遲了整整十三年。」
……這說的啥?怎麼一個字也聽不懂?
「昨晚我想,你再不來,我就隻好殺人了,」老人輕描淡寫的道,「我隻有一天時間了,你不來,我沒了傳人,我就殺了這個國家的皇帝。」
「啊……為啥?」孟扶搖結結巴巴的問,我不來,你殺長孫無極他老爹做什麼?
「誰叫他的牢獄不抓該抓的人。」老者理所當然的答。
孟扶搖黑線,半晌小心翼翼的問,「您……不是方遺墨?」
「方遺墨?」老人語氣裏突然有了回憶,彷彿這是個沉在久遠記憶裏的名字,勾動了他往昔那些大風起兮四海嘯傲的歲月,他淡淡道,「三十年前那一戰,他還沒死嗎?」
「沒死,沒死……」孟扶搖痛哭流涕,立刻撲上去狗腿的抱住老人的大腳板,「師傅……我是你等的弟子對不對?做師傅的要為弟子撐腰對不對,方遺墨唆使他弟子欺負我啊……」
媽的,便宜師博,不用白不用,不用過期作廢,沒聽見說,保質期隻剩一天了嘛。
老人低下頭,看著孟狗腿哭得眼淚飛花的臉,半晌露出了困惑之色,道,「這就是我十分剛勇,天下難得的鐵骨弟子?」
孟扶搖呃了一聲,訕訕道,「您老千萬得透過現象看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