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一彙合後,李江年毫無保留對他說了這則預言。
預言這東西,一向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兩人星夜兼程,終於趕在三日後過了忘川。
得空喘口氣,解一勒馬回身。
身後波瀾不驚,他嘖聲:“你是不是太相信那個異族了點?光憑他一張嘴說忘川要決堤,可你看看這怎麼也不像是要決堤的樣子啊。”
眼前山川皚皚,的確綠水安流,李江年難得沉默片刻。
心中有些猶豫,難不成真是蚺霧騙了自己?
而後他牽韁踱步進沿岸緩流的江水,忘川水清澈見底,水中甚至有遊魚不時躍起。
戰馬長贏好奇的銜住躍至眼前的金邊鱗,魚尾拍打出水花濺了李江年一身。
掬起清水濯衣擺,他眯眼麵色悠閑的抬頭看解一:“無所謂,早些進九畿也好修整。”
昏黃夕陽下,兩騎遠去。
無人注意的忘川水下漸漸聚起渦流,風浪欲起……
——
長寧郡一向是繁榮興盛的,九畿顧名思義是天子屬地,故而法度更加森嚴。
二人從外圍入九畿經曆了重重盤查,連發髻都要拆開檢查,空氣中醞釀著緊張感,路上行人無不加快腳步,整肅的令人昨舌。
解一翻身下馬,將手中韁繩遞給客棧小二,小二笑臉相迎:“客官您一行幾位呐?不知在小店是打尖還是住店?”
馬鞭玩著指向不遠處,解一含笑揚聲:“江年!腳程太慢!”
店小二跟著手搭涼棚眺望遠處一人單騎。
隻見那人輕裘緩帶,紅衣似火,發間簪花,耳墜碧玉,顧睞間風流難言說。
一言以概之,容貌氣度,後來的這位當真是世間少有的嘉公子!
不等他細細端詳,嘉公子已然馭馬至客棧前。
“籲!——”
馬背上的李江年散亂著烏發,手撐著鞍韉利索飛身而下,衣擺帶動長贏銅絡腦上金鈴脆響。
他額發微濕,手搭上解一肩膀頑笑:“長寧郡中的姑娘明豔嬌俏,惹得小爺多看了幾眼。”
隨後搶占先機手指著解一道:“怎麼?這你也要醋?”
修眉一挑,眉宇間盡是不羈意趣。
解一被他開涮又直勾勾盯著,渾身不自在,於是趕忙轉移話題悶聲催促道:“趕緊上樓吧,在這裏杵著幹什麼。”
店小二將毛巾往肩膀上一甩,亮嗓吆喝一聲:“兩間天字上房!”
李江年聳了聳肩,跟上前麵的解一。
隨著他們兩間天字房門關上,對麵客棧的廂房中一盞茶不輕不重落在桌麵上。
黑衣侍衛察言觀色,上前小心翼翼的詢問窗邊坐著的,也是這間廂房中唯一坐著的人。
那名女子眼角已有細紋,看得出歲月留痕,常年大權在握養出一身喜怒不形於色的威嚴端莊。
“女君,可否需要屬下去打探對麵二人的來曆?”
女人背對著一眾下屬,支著頭不言語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然而即便她沒有一絲動作,也莫名有一股巨大的壓迫感沉沉落在眾人身上。
領頭黑衣侍衛更是從額頭上滾下豆大的汗珠,弓著腰不敢動彈。
直至一杯滾茶徹底涼透,最後一縷白煙纏繞在女人手上,她才緩緩回眸,鷹目直視著狼狽至極的手下發問:“依你看,何以至今?”
那一眼,平淡無波卻讓人心膽俱顫!
好像能一眼看進人心的視線恍若要將手下就地焚燒成灰燼。
黑衣侍衛噗通一聲跪下,“砰砰砰”連磕好幾個頭,幾乎是連滾帶爬又克製著不敢弄髒主子的衣擺,一點點膝行至跪在女子腳邊,額頭上血蜿蜒流進眼裏也不敢眨眼,膽戰心驚的為自己分辨上一二——
“屬下該死!屬下失職,屬下應該早去打點,而不是自作聰明,想著,想著……”說到這兒,那黑衣侍衛咕咚咕咚連咽好幾下。
他說不下去,亦或者是不敢說下去了。
被稱為女君的中年女人青絲未曾束,於風起時回眸,低垂著眼看腳邊匍匐的手下。
指尖彈動,唇瓣張合——明明一副興趣盎然的模樣卻能讓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她此刻,已然是怒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