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昏黃的燈光搖來晃去。
這幾年爺爺省吃儉用，除了栽菜拿到鎮上去賣之外，爺爺也撿瓶子，編籮筐，要麼就是佝僂著身子跟著別人上工去。
給人翻翻地，鋤鋤草。
別的青壯年幹得快幹得麻利，爺爺自知自己不如別人，那即便是工錢不要，隻要點吃喝拿回家給我吃。
這樣一來既能解決溫飽，又能節省錢。
可主家可憐心疼爺爺，盡管爺爺不要錢，可總能給他塞上個塊八毛的，爺爺也能樂嗬一整天。
爺爺各種省吃儉用積攢用度，才在今年添上一隻小豬崽子養著。
盡管我和爺爺說我不想讀書，我心想不讓爺爺那麼辛苦，隻要爺爺身體健健康康的，那我就知足了。
可爺爺嘴上應著，我娃真是長大懂事了，心裏卻暗暗想著，哪怕再苦再累，也想要讓我多學點東西，如果將來有一天能走出這個小山村，也是積德一件。
我和爺爺雖然沒有血緣，可兩人的情感卻超越了血緣。
我會懂事的少吃點飯，這樣爺爺就能多吃一點兒。
我會學著怎麼洗衣服，卷起褲腿衣袖就到小河邊給爺爺洗衣服。
還跟著麻子嬸學著怎麼做飯，當然啦，主要就是烀土豆、蒸饅頭，熬個稀飯醃個鹹菜...
爺爺為了我，能掙錢不能掙錢的都做了。
而我為了爺爺，能學的難學的都願學。
一個古稀之年，一個垂髫之年。
兩人毫無保留、無怨無悔對彼此好，溫暖彼此，治愈彼此。
張送仁和呂蘭倒是來得少了。
以前逢年過節來上一趟，現在過節也少來了，呂蘭每每看到我都是擠眉弄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我倒是越長越開，盡管有時灰頭土臉的，穿著不合身的小衣裳，要麼漏胳膊要麼漏肚臍的。
要麼就是穿麻子嬸給的大花衣裳，配上褲襠吊到膝蓋的灰黑色搓洗起來能把手掌搓紅的褲子。
可我和爺爺心裏是感激的。
自胖嬸去世之後，我就再也沒有穿過屬於小女孩子穿的，貼著小花，縫著鮮豔彩布的衣服了。
麻子嬸也會給爺爺帶上幾件老許不穿了的衣裳和褲子給爺爺，雖是穿過的，可看著也新著嘞。
呂蘭每到我們這兒來，看到我穿著麻子嬸給的衣服，她總是越看越氣，總覺得就是麻子嬸故意讓我這麼穿來氣她的。
可是飽漢子哪知餓漢子饑？
張曉龍小一點的時候會約著小夥伴玩後跑到爺爺這兒來吃飯，可後邊好像是被呂蘭訓斥了不讓來，後邊也就不怎麼來了。
他來的時候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總愛欺負我，說些什麼我是野孩子，跟他搶爺爺之類的話，一來二去聽得多了，我也就免疫了。
每當呂蘭一家來的時候，我總是躲得遠遠的，免得惹不痛快。
而張曉龍總是會貼過來。
“你身上有錢嗎？”
我沒有說話。
“我問你身上有錢嗎？”
我隻低著頭不想跟他拉扯。
“問你話呢！聾啦？我爺真是養了條白眼狼嗎？連他的親孫子都不理！”
這樣難聽的話從小聽到大，我有些麻木。
張曉龍拿了根樹枝挑著泥土飛進我的碗裏。
吃不吃的此刻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糟蹋糧食，這可是平時爺爺哪怕掉在地上的一粒米飯也撿起來吃，一粒一粒攢下的，也就是呂蘭一家來時才舍得端上桌的。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盡量不要跟他爭執。
“你說呢？”
“跟誰說話呢？我問你跟誰說話呢？”
原本還蹲在我對麵的張曉龍立馬走到我麵前，給了我兩巴掌，我險些端不住碗。
我回過頭看向他，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的眼神，堅毅、不服，可心虛的我，眼神中也摻雜了一絲畏懼。
“我爺養你還真不如養一條狗，真是隻養不熟的白眼狼，這麼多年了還是個強種，按我媽說的，要在古時候，你就是我們家的丫鬟，給我提鞋都不配！”
我隻哼了一聲冷笑，心想我欠爺爺的，十條命都不夠還，可也沒吃你們家一粒米，沒喝一口水。
呂蘭和張送仁每每來這兒都假模假式的拿著些肉蛋菜，掰下一點在爺爺家炒了煮了吃，吃得最多的還當屬她們自家人。
剩下的爺爺說拿回去吧，曉龍正長身體，我們這兒就兩個人，吃不了多少。
張送仁和呂蘭也就當真提著剩下的菜回去了。
當然，爺爺也不是假把式說的，他自覺給不了張曉龍更多的，那就盡量不給張送仁和呂蘭添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