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安城內十年秋,綠瓦新出宮牆柳。
明明是秋日,因著皇帝的喜歡,西宮側旁小花園的景致全翻了一番。
各種違背時令的奇花異草在皇宮的垣牆裏競相盛放,爭奇鬥豔,而與它們一同移栽來的還有一整片柳樹,似乎是工部學了江南的造景之術,看取柳林碧綠成片,遮住東側的圍牆,給人以景致延綿不絕之感。一時之間宮牆院內,奇花爭放,柳絲如媚,殘秋似春,果然引得龍顏大悅。
陛下親筆禦書,題名“蒔花宮”。
謝景睜開眼,渾身像是過了一遍涼水,頭腦混混沌沌,手腳使不上力,等等,手腳?她驚恐地看著自己胖乎乎的小手,掙紮著想起身,但是用盡全力還是坐不起來,身上的四肢都像是新配的零件,還沒和本體好好的磨合過。謝景在心裏歎了口氣,這具身體恐怕還不滿一歲,而且顯然大病初愈,她連翻身的力氣也沒有。
小孩玻璃珠般的眼眸盡可能地掃過屋內的陳設,被古色古香且暗含奢華的裝潢驚了一下。
她這是穿越到古代封建社會了?看情況像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謝良辰暗忖:這可不是什麼值得慶幸的事。前世豐富的閱文經驗為她敲響了警鍾,大宅多陰私,指不定原主的病是不是與此有關。思及此,謝景感到一陣陣的頭疼,她定了定心神,試圖從原主的記憶中找出隻言片語能用的信息。可惜無果,原主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也是,誰能指望一個一歲不到的嬰兒能記事呢。
是以穿越第一天,謝景小朋友不僅沒有找到有用的信息,還因為用腦過度又暈了過去。
這幾天謝景睡睡醒醒,大多數時候都睡得迷迷糊糊不省人事,沒多少清醒的時間。她在心裏唾棄著自己的能睡,又無奈礙不過身體的自然反應,於是隻能趁著清醒的時候努力觀察周圍環境,試圖摸清當前的狀況。
“良辰。”一個輕柔的男聲響起,但是醒過來的謝景小朋友此時正在埋頭苦思,並沒有搭理他。“阿景。”他又喚了一聲,這次成功吸引了小嬰兒的注意力,那張清俊的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原來你喜歡父君喚你阿景。”
眼前的男子約莫雙十年華,麵容溫潤如玉,低頭看向搖籃裏他的小孩子,眉眼溫柔。
小孩衝他甜甜一笑。
為了生存討好撫養者,這是小嬰兒與生俱來的天賦技能,更不用說她殼子裏是個懂得人情世故的成年人。這些時日謝景從宮侍的閑談中得知了不少消息,比如今年是長遂十二年,比如她以為的富麗屋舍是大律的皇宮,又比如她是當今聖上的五皇女,撫養在寧侍君的膝下。
好了,現在最後一塊拚圖補全,她叫謝良辰。
皇女,侍君,宮侍……如果沒猜錯的話這是一個女尊世界,躺在搖籃裏,她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笑容更加真誠了一點。能不被困於內宅真是太好了,不說情感問題和社會地位,至少諸如生育這類的生死險境絕對不會找上她,而未來可能麵臨的困難與危機也少了一大半。
既然占據了性別優勢,那麼她今後的目標就是活下來,在未來可能出現的後宮爭鬥和奪嫡風波中獨善其身。
她不是沒有思考過自己穿越的緣由,也並非從一開始就能保持良好的心態,任誰來到一個陌生的世界都會感到慌亂,但既然過去的她已然身死,在曾經的那個世界也沒有什麼不可割舍的東西,那麼一切都不重要了,無論她是穿越還是帶著記憶投胎,第二次生命給她的欣喜遠大於恐懼。從穿越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是謝良辰,也隻能是謝良辰。過去種種如浮光幻影,現下重要的是認清現實,謀劃未來。
可惜計劃得很好,現實卻給她潑了盆涼水。
在她前世的那些小說裏,主角一穿越到異世,就能輕而易舉了解那個世界的基本信息。隻是真的輪到她時,謝良辰陡然發覺,收集信息遠不像想象中的那麼容易,特別是對一個繈褓中的嬰兒來言。
她被囿於宮室一角,視角受限,身為小孩子,大人也不會對她講什麼重要的事。謝良辰最多偷聽些宮侍之間的八卦閑談,可惜估計是寧侍君治下有方,宮侍們偷懶耍滑的情形也不常有。蒔花宮似乎是鐵桶一塊,若非如此,她也不會這麼多天才堪堪套出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名字。
謝良辰皺了皺眉,表現在嬰兒臉上就是粉嘟嘟的小臉苦兮兮地皺成了一團,任誰看到都沒法不誇一句可愛。
要再想想辦法,她想。
皇女們的戰爭早早拉開了序幕,她等不及長大了,沒有人會因為她是個小孩而放過她,在這場戰爭中無論是防守還是進攻,都需要足夠的實力,要想占據先機,還需要更多的信息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