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不能自己培養幹部麼?”
“沒錯啊,一直在培養啊。可你以為‘培養’是什麼?咱們得手把手教啊——幹部不會從天上掉下來的。問題是我們有那麼多人手麼?一百三十九個短毛,肯在這裏安心工作的不足十人,而他們要麼是坐鎮在軍營裏頭,要麼就是和你一樣,死抱著自己的‘專業’不肯放手。真正能耐下性子來,沉到本地社會中去,從上廁所開始,一點點教導本地人移風易俗的……一個都沒有!”
說到這裏時,趙立德深深歎了口氣:
“以前龐雨他們團隊裏,好歹還有個張申嶽肯下基層的。可他有自己的理想和堅持,非要回陝西家鄉去發動群眾。郭逸也算是肯在這方麵下功夫的,可在海南鄉下作泥腿子教師,哪兒有去北京城跟公侯小姐談戀愛來得快活呢……咱們這些人畢竟都還是‘小資’,安心做社會主義的螺絲釘,不是咱們這代人能接受的啦。”
趙立德在今晚的酒宴上雖說揮灑自如,輕鬆壓服了那些企圖提條件的大戶,但本身終究也還是多喝了不少,這時候酒意發作出來,半發牢騷,半是解釋的,在遲正傑麵前倒了許多苦水:
“從前看那些曆史穿越小說,總說主人公隻要嘴巴一張,各種先進發明就能直接冒出來,罵作者大開金手指。可現在親身體驗過才知道:比起技術上的大躍進,幹部隊伍的建設,管理人才的培養才是重中之重。沒有先進設備,很多事情靠人力也能撐過去,可沒有合用的人,就算有再先進的技術,再聰明的點子……沒人去實幹,都是空想。”
說到這裏時,趙立德拍了拍遲正傑的肩膀,終於又把話題拉回了他最初的那句話:
“阿傑,你說我們選擇了議會製,是選擇了跟地主老財同流合汙,將來還是會把統治權交到士紳階層手中——這話完全正確,但卻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廢話。在如今的大明朝,有能力統治這個國家的,唯有士紳階層,除此之外,別無選擇。你當然可以去發動群眾,教育群眾——但那需要很長時間,成效也難以界定。因為很多人之所以願意聽你的,學你的,其目的仍然是成為新的士紳。”
“所以,阿傑,事實上我們根本沒有選擇——或者說,擺在我們麵前的隻有兩條路:要麼,跟士紳階層合作,從他們中間選擇合作者,以確保我們的管理隊伍能夠跟得上我們的擴張速度——但相應的負作用,便是我們要與他們共同分享政治權力,並且,他們的很多陳規陋習,私心雜念,也必然會影響到我們的隊伍。而最關鍵的一點: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有可能失去對政權的主導地位。讓那些本世代的精英成為實質性的掌控者——那些整天喊著‘不能與士紳階層同流合汙’的人,他們最擔心的,無非就是這個。”
“那麼,如果按他們希望的,保持咱們統治隊伍的‘純潔性’,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裏,又能怎麼做呢?——所有關鍵性崗位都讓自己人來擔任嗎?好,那麼首先是軍隊,按照‘支部建在連上’原則,從連長開始全部用現代人擔當——三個步兵團,兩個海軍陸戰團,就算按照最小編製,每個團至少也需要九位連長,加上營級和團級幹部,一個團至少需要十五名‘自己人’,五個團四十五人,正好占掉總人數的三分之一。”
“然後就是對地方上的治理,海南島三州十縣,要保證完全控製,總不能還讓明朝人當縣令吧——假設每個縣隻派去兩人好了。州府麼就按咱們這裏的標準,最少十人,不能再少了。這樣算下來,至少需要五十個人才能完成對海南島的有效控製——僅僅是海南一地。”
“好了,現在我們完全控製了海南島的軍事和政治。占用了九十五人,接下來我們最多還能抽出四十四……就算他五十好了。我們將依靠五十左右的人力控製住海南島上除了軍政以外的一切——包括農業,工業,商業,運輸業……所有這些方方麵麵。這還是不考慮性別,不考慮個人選擇,假設所有人都甘願充當螺絲釘,而且所有人都能勝任自己的崗位,才可能達到這個標準——可是阿傑,你覺得這現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