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姐姐(3)(1 / 1)

拴拴,快喝,趁熱喝。

這是糜麵湯,還有一塊煮爛了的指頭蛋蛋大的洋芋[12]塊塊。我一口喝完了湯,第二口又喝掉了洋芋塊塊。

又連續要了三家,連口湯都沒給。我失望得很,不想要了,但姐姐拉著我往前走,接著要了兩家,又都給了些糜麵湯。姐姐都叫我喝了。又有一家人給了兩個生洋芋,放在姐提的籠兒裏。這時我們已經穿過這個村子了,到村口了。

二姐怎麼要飯的,我不知道。我和大姐跟二姐分手的時候說好的,要罷了飯在村口見麵。我和大姐在村口等呀等呀,天黑黑的了,沒等著二姐。我們又進了村子找二姐,沒找見。問了幾家人,有人說看見了,從那個方向走了,我們順著人說的方向找了幾遍,還是沒找見。後來找到這個村的馬號旁邊了,大姐說,二姐可能蹴在[13]馬號裏了,進馬號問問吧。馬號的院子裏有個小房,燈亮著,有個老漢。大姐問他有個要飯的丫頭來馬號沒有?老漢說沒有,沒看見個要飯的丫頭。說著話老漢知道了我們是姐弟三個人出來要飯的,老漢說我姐:你兄弟這麼小,天這麼冷,你領出來要饃饃,餓成這個樣子了,你的膽子這麼大呀!把兄弟餓死怎麼辦!他數落了幾句我姐,又說,別找了,你妹子可能在誰家蹴下了,你把兄弟領進來,就在這達蹴下。我和姐正發愁這天夜裏沒處睡覺,就在馬號裏蹴下了。炕熱得很。

飼養員老漢善良得很,他說,可不敢在村裏亂跑。隊長開會時說了,上邊有指示,外流人口不叫收留,看見了要報告,送到收容站去。

第二天早上,老漢忙著喂牲口,我姐把洋芋塞進炕洞裏燒熟了,叫我吃,她吃了一把穀衣炒麵,喝了口涼水。從家裏帶出來的穀衣就吃完了。

吃完洋芋離開了馬號,這時還不到飯時候[14],大姐說找二姐去。我們在村子裏找了一圈還是沒找見,大姐失望了,說二姐可能離開這個村子了,咱往前走吧。

這天中午要飯的村子我沒記下,但是卻在村子裏遇見了二姐。

大姐為二姐擔了一夜心,怕她出啥事了,或者叫壞人欺辱了,或者凍死了。如今在路上碰見,她一腔子的怨氣都發泄出來了。我大姐的名字叫芬兒,二姐叫芳兒,大姐厲聲喝道:

芳兒,你昨晚哪去啦!

我二姐沒說話,大姐就罵開了:

你個混賬,給你說下的要罷飯在路口上等著,誰先到誰等著,你做啥不等!你說,你做啥不等!你把人能急死嘛!你知道不知道我們找了半夜!

二姐當時解釋一下就好了,可她沒解釋,就那麼站著,看著大姐,看著我。大姐接著罵:

你啞了嗎?你說呀!你為啥不說話!分手的時候說下的誰先到誰等著,你為啥不等!你混賬東西!你家去,你自己要饃去!你不要跟我們在一搭,你叫人把心操死哩!

大概是大姐太凶了,二姐受不了啦,一句話沒說轉身就走了,噔噔噔地往村外走去!

我看二姐走了,心裏害怕,說大姐:

姐,你再不要罵了,二姐著氣了。

大姐說:

著氣了?她還著氣?我的氣還沒出來哩,她就著氣了!走去,叫她走去!我看她上天去!

當然,二姐是上不了天,但二姐轉身噔噔噔走了之後,我們再也沒看見她。以後的兩天裏大姐也很後悔,她猜測,二姐那天夜裏可能沒找到住處,可能在哪個麥草堆裏睡了一夜,也心裏窩囊著呢。她一頓罵,不許二姐還嘴,二姐可能真正生氣了,賭氣走掉了。於是大姐領著我一邊要飯,一邊找二姐。大姐估計,二姐可能還會走夏秋之際她們要飯走過的那些村莊,便領著我也到那些村莊去要飯,找二姐,但始終也沒見著二姐打聽著二姐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