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浪再也忍不住,插嘴道:“對了!我知道阿難子,可是琴先生是什麼人呢?”
老人笑道:“琴先生的事,我以後再詳細告訴你,現在還是談哈門陀吧!”
說話之際,一陣輕風,吹翻了老人的衣擺,古浪目光接觸到一個字,他如觸電般,大驚失色地站了起來,叫道:“啊!你就是阿難子?”
原來那老人,正是聞名天下,“春秋筆”的持有者,青海第一奇人——阿難子!
古浪這一驚可非同小可,怔怔地站在老人麵前。
老人微微一笑,說道:“討厭的風!這麼快就告訴了你……不錯,我就是阿難子。”
古浪簡直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麵對著這江湖第一奇人,幾乎有些不敢相信。
阿難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笑道:“我知道你一定驚奇的,少時我自會把全部因果告訴你,你先坐下。”
古浪這才冷靜了些,依言坐下,說道:“你……好多人都在找你。”
阿難子點點頭,說道:“不錯,他們都在找我,可是在我不願意見他們之前,任何人也找不到我!”
他的語氣非常肯定,令人深信不疑。
他接著又說道:“我們剛才談到哈門陀,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就明白地告訴你吧!這哈門陀並非別人,乃是我的同門師兄!”
這幾句話更使古浪震驚,但是他還沒有說話,阿難子已經接著說道:“當我拜師之時,哈門陀已經學藝三年,由於他為人機靈狡猾,所以先師一直未察其奸,直到十年之後,才慢慢地覺察了他的機心,可是全部的絕技已經傳授給他了。
十年之後,我的武功造詣,超過了他,成了青海第一奇人,使他大為惱恨,表麵對我親近,暗中卻是百般陷害,可是均未得逞。
有一年,我無意中得遇天下奇人秦昆,他把“春秋筆”傳給了我,並收我為記名弟子,之後哈門陀就更不是我對手了。
最近數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算計著這支筆,可是知道我不好惹,直到最近,我與江湖群老相約之期將至,他仍又在這裏積極地展開了工作,他收你作了徒弟,在你身上必然用了心機,至於他將如何利用你,我就不得而知了。”
古浪身上暗暗地冒汗,說道:“那麼我現在怎麼辦?”
阿難子笑道:“不要緊,我所以出麵會你,就是為了解救你,我知道你對他已有反感,但不可操之過急,暫時順從他,時機到了,自有脫身之法。”
古浪見他不肯深說,正要詢問,阿難子又道:“你現在把右臂伸過來!”
古浪遲疑地伸出右臂,阿難子把他衣袖卷起,古浪低頭看時,不禁吃了一驚!
原來以前門陀和尚所燒的紅印子,這時清清楚楚可以看出,現出了一朵紅色的菊花。
阿難子用手指著那朵紅色的菊花,說道:“這是哈門陀的標記,他門下的弟子,如果不是這朵菊花自然消失,至死也不能脫離他。”
古浪驚道:“那麼要多久這菊花才能脫落呢?”
阿難子笑道:“傻孩子!他這紅香焚膚,一輩子也不會退落的!”
古浪霍然站了起來,說道:“那……那怎麼成?我是被他強迫的!”
阿難子搖頭說道:“他雖然有收你之心,一天不得手就一天不會罷休,但是你何嚐不是自願跪拜?”
古浪麵上一紅,急道:“可是我不知道他是惡人,看他慈眉善目,又是個出家人……”
阿難子搖手止住了他的話,說道:“這自然不能怪你,不過你也太糊塗了。”
他說著,由身上掏出了一個小瓶,裏麵裝的是白色的液體,滴了一滴在那紅色的菊花上,立時被吸收進去。
古浪問道:“這是做什麼的?”
阿難子把小瓶收好,放開手,說道:“半月之後,你這朵菊花就會自然退去,哈門陀雖然心狠,可是菊花自動退去,他也無可奈何。”
古浪大喜,再三稱謝,阿難子又道:“在菊花未退去之前,你還是他的弟子,不可違抗他的意思……他是一定要置我於死才甘心的。”
古浪忍不住問道:“你們是師兄弟,他為什麼要害你?”
阿難子輕歎了一聲,說道:“他為人極是狂妄,不容許有任何人超過他,我雖是他的師弟,可是武功高過他許多,自此他埋名隱姓,絕不施展武功,所以江湖上知道他的人極少。”
古浪又道:“這‘哈拉湖’十七個石人又是怎麼回事呢?”
阿難子站起身,在鬥室之中踱步,回憶著說道:“這話說來可就太長了,一般人認為,我敗於他們十七人聯手,所以雕下十七個石人,取影參研,其實我並未與他們十七人合力交過手,隻是為了應付近日的大劫,才雕下那十七個人像。
如今這十七人已經死了十三個,‘十七明劍’成了‘四明劍’,你想必是聽了江湖傳聞,來此習練‘十七明劍’對付我的吧!”
古浪臉上一紅,說道:“不瞞你說,我隻是想由你這裏借得春秋筆一用,為我先師……”
話未說完,阿難子已插口道:“我剛由中原回來不到兩個月,這次遊曆中原,為的是為一些死去的朋友洗罪,令師的墳頭我已經留下了字,還他清白了!”
古浪聞言驚喜交集,立時納頭就拜,雙目流下了淚,說道:“多謝老前輩大恩……”
阿難子歎了一口氣,把他扶起來,說道:“難為你小小年紀,有這番孝師之心,可惜令師去世得太早,以後的天下,要你自己去闖了!”
說著,他走出禪房,古浪緊跟著走了出來,說道:“老前輩,你要走了麼?”
阿難子回頭笑道:“我不走,不但不走,以後每天上午都會來看你,我們大概還可以相處一段時日。”
古浪心中很是詫異,不太了解他的意思。
阿難子在天井中踱著步,感歎著自語道:“唉,這‘達木寺’又要成為血腥之地了……”
古浪正要詢問,突見阿難子目光一閃說道:“奇怪!他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說罷,轉對古浪說道:“哈門陀提前回來,我要回避一下,記住我的話,少時對他順從些!”
古浪未及置言,阿難子大袖一擺,已然飄過了院牆,失去蹤影。
古浪心中疑惑不定,忖道:“我一些聲音也沒有聽到,他就知道門陀和尚回來了,這麼看來,我的功夫差得太遠了!”
他正在癡想著,已聽得哈門陀的聲音,由前院傳了過來,道:“古浪,你到這裏來!”
古浪記著阿難子的話,把對哈門陀不滿之意,藏在心中,走了過去。
隻見哈門陀坐在正院天井石階上,雙手撫著膝蓋,麵色凝重。
古浪走到他麵前,說道:“師父,你到哪裏去了?”
這“師父”二字,他真不願意出口,但是又不得不叫,顯得非常勉強。
哈門陀鐵青著臉,說道:“跪下!”
古浪大出意外,說道:“這……這是什麼意思?”
哈門陀仍然寒著臉,說道:“跪下!”
古浪一身傲骨,哪裏肯,道:“什麼事要我跪下?”
哈門陀不禁勃然大怒,他霍然站了起來,厲聲喝道:“我叫你跪下!你敢不從麼?”
古浪卻把頭一揚,說道:“士可殺不可辱,我是絕對不跪的!”
哈門陀氣得臉上變了色,雙目怒射在古浪的臉上。
古浪昂立不懼,挺著雄壯的胸脯,對哈門陀的疾言厲色,直如未睹。
但是他心中也有些恐慌,忖道:“難道他發現了阿難子來的事?”
哈門陀見古浪執意不跪,臉上的怒容卻又漸漸消失了,說道:“好吧,我不是你開蒙的師父,不跪也就算了!我問你,昨天晚上,你到哪裏去了?”
古浪心中一動,忖道:“啊!原來是為的這件事!”
他知道要想瞞也瞞不過去,很爽快地說道:“我到後山去了!”
哈門陀緊接著問道:“你為什麼到後山去?”
古浪答道:“我看到你去,就跟了過去!”
哈門陀冷笑了一聲,說道:“你好大的膽子!我問你,你可曾看見了什麼?”
古浪雙目一閃,說道:“我看見你殺了一個人!”
哈門陀麵色微變,一雙白色的眉毛高高吊起,但是很快地又放了下來,說道:“我殺了人?你可曾看見我動手?”
古浪微微一怔,說道:“我沒有看見你動手,反正那人是不會好好地突然死去的!”
哈門陀皺了一下眉頭,說道:“我知道你對我有很多懷疑,我也不想作何解釋,不過我要你知道一點,我從不殺害無惡之人。”
古浪心中有很大的反感,但是並沒有表露出來。
哈門陀停了一下又道:“以後關於我的事,除了我自動告訴你之外,你不可追問,更不可跟蹤我,否則我就不傳你功夫了!知道麼?”
古浪強抑著不滿之情,說道:“知道了!”
哈門陀麵色稍霽,說道:“好了,開始練功吧!”
這一天,古浪在極度不耐煩之下,被哈門陀逼著練功夫。
他練的是“阿難子”的功夫,心中不禁好笑,忖道:“阿難子本人我都見過了,你還教我練他的功夫,真個可笑!”
但是由於哈門陀與阿難子是同門師兄弟,所以他等於在傳本門的功夫。
古浪練了一天,真個是筋疲力盡,累得不得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爬了起來,不出阿難子所料,哈門陀又出去了。
古浪正在廟門口張望之際,阿難子的聲音由背後響起道:“古浪,他已經走遠了!”
古浪嚇了一跳,阿難子來到他身後不到三尺,他竟一點也未發覺到,這等功夫果真是驚人已極了。
古浪連忙迎了上來,把昨天發生的事,告訴阿難子,他才說了幾句,阿難子已笑道:
“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以後你盡量順著他些,不然反而誤了大事。”
古浪點頭答應,阿難子又道:“今天我來找你,是有一件事相托。”
古浪連忙說道:“老前輩有事請吩咐,弟子萬死不辭!”
阿難子微微一笑,說道:“我要托付你的事,是武林中的一件大事,如果你答應了,可能會給你帶來一生的煩惱和危險,所以你在答應我之前,必須仔細地考慮一下!”
古浪詫異萬分,說道:“到底是什麼事,請前輩示知!”
阿難子說道:“我自然要詳細地說明白,現在先把我的決定告訴你!”
說到這裏,麵色嚴肅,提高了聲音道:“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將把‘春秋筆’傳給你,由你保留!”
這簡直是意料不到的事,天下學武之人的最高榮譽,就是得到這隻春秋筆,得到“春秋筆”的人,不但是武林中的霸主,同時也被武林中視為最正直無私的領袖人物!
現在,前一輩的執有人,竟要把它傳給古浪,這怎不令他驚疑?
他簡直不敢相信,整個地呆住了。
阿難子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說道:“你不要懷疑,我說此話絕非戲言,現在讓我告訴你詳情。”
古浪雙目大張,仍然在那裏發呆。
阿難子接道:“春秋筆所以被江湖人士視為異寶,固然是由於它本身為一種價值連城的奇珍,更重要的是,它是江湖中的正義之筆,可以評斷江湖上一切事物,這也是當初鑄造此筆的本意!”
古浪點頭道:“這一點我知道,我所以來到青海,就是為的要尋這支筆,在我先師的墓碑上,為他洗刷汙名。”
阿難子又接著說道:“除此之外,它在江湖中還有很多力量,可惜近年來,一般學武之人,不能領會這支筆的寓意,反而用盡一切手段,奪取此筆,以至弄得腥風血雨,真是始料不及。”
他說到這裏,停了一下,又說道:“按照當初傳筆者的遺諭,我保管此筆應到上月止,時期屆滿後,我必須要把此筆,交給一個可靠的人接管。”
古浪不禁插口道:“可是……我的能力太差了!”
阿難子道:“你天賦異稟,我已考察過你好幾個月,武功比起一般老輩,雖然相差甚遠,但是來日可期大成,遠在他們之上。”
“再說江湖上老一輩的人物,有的隱居山林,不問塵事,有的已然為此事種下了惡因,竟找不著一個人接管此筆,所以我隻有大膽地做此決定了。”
古浪在極度興奮之下,也感到無比的惶恐,深覺以自己的能力,實在無法接受此一殊榮。
阿難子突然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古浪答道:“十七歲過了。”
阿難子點點頭,說道:“就算你十八歲吧!我既把‘春秋筆’交給你,自然會給你安排,現在你告訴我,到底願意不願意接管此筆?”
古浪恭恭敬敬地說道:“弟子願意竭盡所能,全力以赴!”
阿難子非常高興,笑道:“年輕人理應如此勇於承當責任,你現在才十八歲,未來遠景無量,‘春秋筆’交給你,也許是一種冒險,但我相信你必會發揚此筆的精神,為江湖中留下空前的典範!”
古浪不禁熱血沸騰,連連地點頭。
阿難子又道:“當我將‘春秋筆’交給你的時候,還有一點簡單的儀式,現在我還要告訴你一些江湖中所不知道的事情。”
古浪不禁伸長了頸子,他感覺到,與阿難子談話,獲益殊多,很多自己所不了解的事情,都會得到答案。
阿難子由懷中摸出了一支木製的小筆,形狀與毛筆一般無二,筆身黑油油地發光,毫毛則是雪白。
古浪一驚,問道:“這就是‘春秋筆’麼?”
阿難子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這不是春秋筆,乃是我另製的模型。春秋筆另有一套極玄妙的筆法,凡是接管此筆的人,都必須習會,所以我先要傳你‘春秋筆法’。”
古浪又驚又喜,說道:“啊!這一點我還不知道!”
阿難子笑道:“不要說你,就是哈門陀、琴先生他們也不知道,他們的武功與我不相上下,但是如果我施展出這套筆法來,他們就遠非敵手了!”
說著,他先把這套筆法的基本招式,詳細地講解給古浪聽。這時天色已經近午了。
然後,他以十個枯瘦的手指,為古浪活血過穴,很顯然的,他是想在有限的時間內,把自己的全部奇技,傳給古浪。
直到正午之時,古浪出了一身大汗,衣衫全濕,阿難子說道:“他快回來了,你去換換衣服,不可被他察覺,我們明天再見!”
說完之後,又如一陣風似的,飄然而去。
古浪趕緊回到房內,把濕衣脫去,換上了幹衣。
就在他才打點結束時,門陀和尚已經回來了,古浪心中暗暗吃驚,忖道:“阿難子果是奇人,每次哈門陀才到山下,他就知道了。”
自此,每天上午,哈門陀必然外出,古浪知道,這必然是阿難子使的門道。
他每日上午隨阿難子練“春秋筆”法,目前他隻是活血運氣,以及背口訣,還不曾實際練習招式。
下午則隨哈門陀練功夫,人雖累得筋疲力盡,武技卻也突飛猛進。
有這兩個天下奇人分別傳技,可說是千載難逢的奇緣。
自從阿難子說明要將“春秋筆”交古浪接管之後,古浪的心靈上,便壓上了一個重擔,他感到自己未來的責任太大,發奮苦練,進展自是特別迅速。
古浪的表現,使阿難子及哈門陀非常滿意,但是他們從不誇獎他。
這天上午,阿難子又依時到來,說道:“浪兒,這十天以來,你的底子已經打好了,口訣也都背熟,今天開始,我要正式教‘春秋筆法’了。”
古浪很是興奮,說道:“謝謝師父!”
阿難子又取出那支黑管毛筆,放在案頭上,說道:“在練習之前,你必須在此筆之前立誓,這雖然是支代替的筆,但你把它當作‘春秋筆’好了。”
古浪恭恭敬敬地答應一聲,跪在那支筆前,誠心誠意地說道:“弟子古浪,蒙前輩師尊阿難子以‘春秋筆法’相傳,自願在藝成之後,行俠仗義,如有一絲不軌行為,願遭天雷之報!”
阿難子點點頭,說道:“好了!現在起來吧!”
古浪站起身,隨阿難子出房來到天井之中,阿難子把那支毛筆,托現於古浪的麵前,說道:“這隻是一隻普通的毛筆,比‘春秋筆’要輕得多,但是你隻要把招式練熟即可!”
“在武林中,使用毛筆的人極少,尤其是最近百年,根本無人使用,可是練成之後,卻有無比威力,不輸任何兵刃,現在你且看看!”
隻見他手掌一翻,那支筆便在他手中打起轉來,轉得極快,緊接著一道烏光,脫掌而出,打在三丈以外的一株大樹上,整個地沒入樹中,那株大樹,竟被震落下大片枝葉!
本來,這不過是一種“摘葉為鏢”的功夫,江湖上有這種功夫的人也不少。
不過,像阿難子這樣,把滿樹的枝葉都震落下來,江湖中還沒有見過,再說筆頭之毛,何等柔軟,一擲之下,竟能整根沒入樹中,這等功力,在江湖中也是鳳毛麟角。
阿難子隻露了這一手,古浪已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驚癡地望著他,說道:“啊!想不到一支筆,居然有這麼大威力!”
阿難子微微一笑,說道:“這支筆不過是個代用物,那支真正的‘春秋筆’才是威力無窮呢!”
阿難子說著,緩緩走到那株大樹之前,隻見他手掌平伸,在那支筆陷入之處輕輕一按一帶,隔著還有老遠,就好像有一股莫大的吸力一般,那支筆已被吸了出來。